苏慕北犹疑着点了点头。
佣人开了门。陆谦城大步走进来,在花园中停下。
陆谦城仰着头。苏慕北低着头。两人隔着不远的空间凝视。
陆谦城笑了笑:“不欢迎我吗?”
苏慕北终于缓过神,淡淡微笑:“怎么会。”
苏慕北回卧室换了身衣裳,走下楼时,陆谦城已经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好整以暇地喝着佣人送上来的茶水。
见苏慕北走过来,陆谦城上下打量了她片刻,弯起唇角:“刚刚经过时偶尔看到二楼一道靓丽风景,觉得眼熟,本来没有抱太大希望,只想着折回来看看,没想到竟真的是你。”
苏慕北在他对面坐下:“陆少爷也是逃难来的?”
陆谦城笑道:“何必说得这么难听。我的住所离这里不远,既然有这样的缘分,咱们以后也该经常走动才是。”
苏慕北不置可否。
冬日的暖yan照得人懒洋洋的,苏慕北的丝绸裙子外只穿了件珍珠白的罩衫,也不觉得冷。
“北平……如今怎么样了?”
苏慕北对北平的感情是复杂的,那里承载了她的少年时光,所有的青涩,ai恋,嫉妒,伤心,悔恨,已经不能单单用ai或恨来形容。北平沦陷后,她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那里的消息。自从上次见到谢长安,苏慕北心中多少有过猜测,北平的境况可能不是很好。
“很不好。”陆谦城道,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北平被日寇占领后,有钱人纷纷逃到别的城市,那些走不了的老百姓就只能在日军的铁腕控制下讨生活。他们买不到煤和粮,街上只有混合面。”
他看了苏慕北一眼,笑道:“你不知道混合面是什么东西吧。那是用粗粮掺合其它杂物混合成的粮食,吃到嘴里咯吱作响,有时还能吃出土块和沙砾。街上经常能看到因饥饿倒地而亡的平民百姓。日寇的军车在北平的大街上横冲直撞,根本不顾路人安危。有时撞倒了行人,不但不停车,反而从倒地人的身上轧过,把人轧si,惨不忍睹。学校里的nv学生更不敢单独外出,因为遇到鬼子兵会穷追不舍,轻则当街侮辱,重则丢了x命。”
苏慕北听得心头沉重,不自觉的将袖口的流苏搅成一团:“那……谢府怎么样了……”
陆谦城的目光凝住在她脸上,半晌轻笑出声:“慕北,谢长安那样对你,你如今仍旧对他念念不忘么?”
苏慕北摇头。
陆谦城不待她反驳,继续道:“谢长安跟杜晓清私奔去英吉利的那会,你那么痛苦,找所有人倾诉,却不来找我。你难道不知道那些人根本不会理解你的痛苦,只有我能明白?”
苏慕北怔怔看着他。
陆谦城隔着桌子握住她的手:“慕北,我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
苏慕北挣脱开他,垂下头去。
陆谦城笑了笑,从沙发扶手上拿起自己的帽子:“我明日再来看你。”
苏慕北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别墅外,抿紧了双唇。
谢长安坐在村口的一块大石头上,望着远方的田野出神。
不时有g完农事回家的村人路过,跟他打招呼,谢长安也不理,眼睛直gg的,仿佛什么都看不见。
傍晚的残yan落入地平线,阿婆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来找谢长安回家吃饭。
“天晚了。”阿婆道,随着他的目光看向田野的方向。
谢长安收回目光,望向阿婆。
阿婆对他道:“该吃饭了。”
谢长安慢腾腾从石头上下来,跟在阿婆身后回家,他的右腿跛了,有时动作不像以前那样敏捷,但整t不影响生活。
谢长安醒来已经三天了,先是弄不清自身情况,等听完阿婆断断续续的转述,谢长安的神情便又抑郁起来。原来所有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北平城陷落了,谢府没了,杜晓清也si了……一切都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
谢长安情愿自己没有被救起,也跟着杜晓清一起si了。
谢长安活的浑浑噩噩,每日除了吃就是睡。阿婆也不说他什么,她相信人只有经历过苦难,才会成长,谢长安这种状态也只是一时的,等他想通了,明白了,又会重新拾起生活的希望。
谢长安在煤油灯下啃着玉米面儿窝窝头,心中想起谢府遭劫前的种种场景,眼中落下泪来。
君子之泽,三世而斩。谢府竟是斩在了他这里。
阿婆看着他落泪,关心道:“玉米面不好吃吧,今年天灾聚到了一起,粮仓里的白面白米早都吃完了。”
谢长安边擦泪边摇头:“不是因为这个哭。在北平,我们连玉米面都吃不上,西直门那里有鬼子和伪军把守,发现你带粮食进城,都给没收了。”
谢长安说的是实话,他有次趁着h昏骑车出城十几里,到农民家中买了二、三十斤玉米面,回城时不敢进城门,只能趁黑走小路东绕西绕进ga0成门,却还是被日伪军逮住了,挨了一顿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