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是片段过往,但思及有关父亲的事情总会让我感到心头无力与刺痛。
我坐在玄关的台阶,动作缓慢的换下外出的鞋子。
取出米色的室内拖鞋穿上后,我再度循着屋子里头由落地窗外透入的点点市景夜光,走向作为客厅空间边界的落地窗旁,一口气拉开右侧的整面窗帘。
光灿炫目的夜晚城市景象映入眼帘。
已经适应昏暗光线的眼睛一下受了闪烁明灯的刺激,不禁瞇了起来,半晌后,才总算适应了由城市地面散射而上显出的银黄星点景色。
俯视夜间的城市总是灿亮的光火点点,可是当于置身于这样的位置之时仰望夜空,却只能见到夜晚天空里好似虚无的晦暗的高耸建筑的顶部形影。
在阴暗中孤独自处。
脑海总是循着视线里的暗夜浮现这么一句形容。
我总是无法不将自己的处境和眼前景象带给我的对比衝击与之并视。
不论是独自身在外国读书时,还是站在台湾的街道上;不论是独处的时候,还是与他人并肩同行的时候;不论是在街道、广场,还是身处于安适宜人的建筑物之中,我总是无法在那股空无孤寂的情绪和氛围向心头汹涌狂袭时,达到排解。
每当出于意识或无意间仰望夜空时,我总是感觉自己于世间的孤立无援。
好想,去看看真正的星空。
从前,爸爸总会带我与母亲到他位于中部一处乡村地区的老家,和后来规划建造的的别墅度假。
不论在爸爸的老家,也就是从前的奶奶家,还是在距离老家附近不远处建设的别墅,都是空气新鲜,视野辽阔,使人心旷神怡的清净空间。
夜晚,总是能看见散发皓亮光芒的月亮,看得见满天繁星。
看得见由星光灿亮出的夜空景观。
那是不受城市市容里五光十色的人造灯光破坏及影响,自然、单纯而璀璨闪亮的星空。
爸爸离世之后,我就不曾到过那里,不再看过那样漫天璀璨的夜空了。
就如同,爸爸离世之后,我总是会因为微小的事物触发心中的孤寂感受。
但真正感觉自己从此之后都会只是一个人,是自从——
我仰着头眨了眨双眼,强迫自己不再往下寻思。
睁开双眼定睛,以不变的角度仰视,方才看见的灰暗夜空,仍然以同样的状态覆盖整个城市。
我看着寂寥的黑暗天空,眼眶同步心中的感受,一阵酸涩,我感觉到双眼一阵湿润袭上。
虽然没人看见,但我还是下意识皱紧眉头,希望能阻止眼泪落下。
我抿紧嘴唇,紧闭双眼,这是我即将哭泣之时的反射动作。
因心口酸疼而散洒全身血液的孤寂寒意,由体内窜往四肢,在我身周迅速蔓爬。
紧紧覆上眼皮的视线,除了物理性的湿意感觉外,双眼视线中有个巨大的光点,随着眼泪溢出,逐渐发散,化为眾多细小而发出白灼光芒银白光点。
顷刻间,我有置身小时候最常和父母亲一同在乡间欣赏的那片浩瀚星斗之中的错觉。
我持续使力闭紧双眼,再闭紧一点,再紧一点。
刺激着眼球,感受光灿银白覆盖住我的视线。
就好像,这样能够带我回到那段爸爸与妈妈都陪在我的身边的时光,让我返回那段美好而圆满的少女时光一样。
我好想爸爸。
好想那个我不需要以接班人使命作为人生规划和行事准则的日子。
想念那段总能敞开心怀,不怕会因为受挫和心伤而难受心痛的时光。
想念那时,我还不曾体会痛失至亲的心碎。
也从来不知晓,自己有一天会因为必须避免面对每当对上母亲疏离的眼神就感到心里刺痛的残忍,而将唤她的称谓由「妈妈」改口为「母亲」的时候。
再度睁开双眼,原本寂寥阴暗的夜空,因为透过泪眼而模糊朦胧的视线而看似如同我闭紧双眼时所能见到的繁星点点。
不忍因为擦拭眼泪而失去这番光景,我手攥成拳,隐忍着身体的脱力感受僵硬的站直,定定地凝视濛光灿灿的天空。
透过窗面仰望着天空凝视,朦朦胧胧,点点明光与黯淡黑夜的视觉交叠。
恍惚之中,依稀听间玄关处有隐约的声响,是属于手机的来电铃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