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宗廷淡淡笑道,“傻孩子,你大哥大嫂子最疼你,哪里舍得计较?”袁宗显也是不由的笑起,“荣儿只管好生养赡,万事儿有大哥哥和你宗廷哥哥呢。”善荣躺着骨头皮肉都硌的疼,当着别人还强自挣扎,见了最疼爱自己的胞兄,撑不住流下泪来,“哥哥,我身上酸的很,疼的很,针扎遍了似的。”袁宗廷阖了阖目,如同摘心去肝一般,忖度也有自己昨儿夜里狂浪放纵之故,将人扶起抱在怀内,轻拍着哄道,“荣儿不怕,哥哥在这里。”唤进一个小子,厉声喝命,“告诉耿良,再打发人去催,来晚了,打断他的腿。”小幺儿吓呆了眼,屁滚尿流出去,嘴里呼唤伙伴寻耿爷爷催促太医。善荣存着心事,病中神志衰脆如哽在喉,“我没能管束屋里,大哥哥、大嫂嫂面前,哥哥好歹替我描补描补。”袁宗廷淡淡笑道,“傻孩子,你大哥大嫂子最疼你,哪里舍得计较?”何氏犹未言语,袁宗显也是不由的笑起,不以为然道,“下面人糊涂,与荣儿什么相干?凭他们怎么去,自有管教的嬷嬷们揭他们的皮,再不济,管家、执事的,是干什么的?荣儿只管好生养赡,万事儿有大哥哥和你宗廷哥哥呢。”周嬷嬷菘蓝等人少不得低了头,不敢则声。与何氏在内院处处掣肘不同,袁宗显既是袁家嫡枝嫡长,又是当任的族长,侯府内外家下仆从们面前威名仅次于袁宗廷,威重令行,大总管耿良也是恭敬诺诺,不敢挺直腰杆子与他回话。外面小厮进来回道,“大夫来了。”袁宗廷立命领进来。这位太医是来熟了的,何氏和两位姐儿也不避忌,只闵氏年轻新嫁,翰林家清贵规矩大,略略侧过身子去。刘太医气喘吁吁进来了,先拜揖见过袁宗廷、袁宗显。丫鬟们捧过大迎枕来,给善荣拉着袖口,那小手儿白生生,指甲纤柔,指尖如刚生出的鲜嫩笋芽一样。太医忙侧目不敢直视。端坐在旁的袁宗廷脸色一沉。周嬷嬷也是着急昏了头,忙拿一块薄绢手帕掩了,只露出脉来。太医伸手按在脉上,凝神细诊了半刻工夫,起身对袁宗廷道,“如今气节白日虽热,夜里不仔细,漏了凉是有的。小姐是外感内滞的症候,原不很重,不过小姐气血亏柔,脉息细而无力,又时常思虑太过,忧虑则伤脾,肝火——”袁宗廷不耐地揉额,“谁有功夫听你背药书,就说有妨碍无妨碍罢。”刘太医忙躬身道,“既发了出来,实是不妨的,吃几剂药疏散疏散,出了汗就不烧这么着了,再养心调停些日子便可望恢复,都在晚生身上。”刘太素常被唤作太医,其实是太医院里第一等的御医,也有偶尔为诰承帝、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请脉的时候,于医学一道研精覃思,知识深通,袁宗廷倒也信的过他,先叫写了方子来。一时,药方子并脉案一起呈上,袁宗廷、袁宗显各自都看了,又与刘太素三人仔细斟酌添减,以培养、稳固为要,方一一定夺下来。袁宗廷下令“重赏”,遂命袁蕴陪同出去按方拣药。这里炊爨饮食一概是便宜的,周嬷嬷领了丫头子去院落东庑的茶房,指挥拿银吊子现煎药,一眼不错盯着。药煎好盛上来,袁宗廷屈指敲了敲床头剔红小几,菘蓝忙从戗金彩漆圆盘捧起药碗,双手恭谨递过去。袁宗廷一勺一勺亲自喂善荣服下,果然慢慢的散出汗来,温度眼见下去。菘蓝和京墨一个用手帕子擦汗,一个在后面轻轻捶着,很快善荣安静躺下来睡了。
袁宗显告诉何氏带孩子们先回去,沉声吩咐袁蕴,“先陪你娘母子家去安置,再过来伺候。”他和袁宗廷今晚都留下看顾善荣。这一日闹得天翻地覆、人仰马翻,已将至酉初,眼见饭点都误了,何氏记挂瑛姐儿,心早飞回去,领着闵氏、两个小姐、三名姬妾并许多丫鬟媳妇子行了礼急急出来。离开善荣的小院,何氏摩挲着儿子的颈脖,“蕴儿歇一歇,我和你媳妇回去。虽说日头落下去,那地上的余气未散,走两趟又要受了暑。”袁蕴细细嘱咐闵氏好生照看母亲、妹妹,方自去了。何氏遣了得力的女人去厨房看着,除了两位爷日常晚膳菜肴单子,另煎了各样滋养细粥汤羹,精致清淡小菜,命人一起送去。众人回到西边儿院里。瑛姐儿大半日离了母亲,听见家来了还了得?甩开一干奶母嬷嬷丫鬟,汪汪的滚满泪猴在何氏身上不肯下来。何氏“儿”一声“肉”一声,用手满身满脸摩挲抚弄她。外面丫头来回道,“府里张娘子来请奶奶安。”袁宗显官居从三品,何氏是有诰命在身的官太太。袁宗显父亲袁大老爷不在了,二夫人秦氏去世后,二老爷起了誓不再续弦,大太太金氏现主持金陵老家内事,并老太太跟前孝顺。何氏最是谦恭知礼的,不敢僭越婆母,便是关起门来,仍命家下人以奶奶称呼。张孝兴家的进来就‘扑通’跪下磕头。地下站的刘安家的并几个素习跟着何氏理家的媳妇婆子看的呆住。建昌侯府里的管家娘子们那一位是好缠的?两只富贵眼,一颗势力心,看人下菜碟,欺软怕硬,十八般全挂子的武艺。大房与那边儿府隔着房头,何氏顶着“代管家”的名头,这些奶奶们哪里放在眼里?听何氏叫扶起,刘安家的才忙的上前搀着,笑道,“老姐姐客套。”张孝兴家的挣开她的手,仍双膝跪地嘴里连连请罪。闵氏看着不像,抱起瑛姐儿,与婆母行礼告退,避进里间。何氏神色如常,早前善荣说那些话,她就猜到几分,笑着问,“有事起来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