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洲笑了一下,“死不是荣耀,是懦夫。”“你们这么年轻,怎能去做懦夫?”将军微微一愣,“王爷,您的意思是?”“降了吧。”盛元洲环视着周围饥寒交迫的将士们,声音缓慢而沉静,“你们是本王最出色的将士,将士的宿命是荡平乱世,重塑九州,而不是为一个腐朽不堪的王朝陪葬。”将军的眼睛瞬间瞪大了,“王爷,您这是什么话?”“大盛开拓盛世,威加四海,怎会是——”“降了。”但他的话并未说完,便被盛元洲打断,往日里永远虚怀若谷气定神闲的贤王微抬眉,眼底满是疲惫之色,“本王说,本王想让你们投降。”将军脸色骤变,“王爷,末将誓死不降!”“王爷,末将是被您捡回来的孤儿,末将的这条命都是您给的,怎会为了活命去投降?!”
“末将也一样!”“末将愿为王爷死!”“末将誓死不降!”将军们的声音此起彼伏。盛元洲静静看着他们,听着他们一句又一句宁折不弯的豪言壮语,疲惫双眼缓缓转动着,想要将他们的模样一一印在脑海。这些都是与他朝夕相伴的将士们,他们的忠心无可置疑,哪怕他叫他们去死,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可是,他只想让他们活着。“让你们投降,是本王最后一道军令。”盛元洲道。他的声音并不大,却让喧闹声音突然停止,所有人如遭雷劈,一脸呆滞看着他,他们在质疑,在震惊,在不可思议他怎会叫他们投降?!“姜二娘与相豫是一代明主,他们会还天下一个太平。”盛元洲平静说道:“你们跟着他,去看一眼你们从未见过的昌宁盛世。”至于他,才该宁死不降,为大盛陪葬。——他是大盛的王,他便该与大盛共存亡。长剑陡然出鞘,鲜血喷涌而出。众将瞳孔微缩,去抢那柄被盛元洲用来自刎的佩剑,可是已经来不及,他不曾把长剑送入胸膛,而是自己的脖颈,他没有给自己留半点后路,他要自己死得彻彻底底,毫无可救之机。有人死死捂住盛元洲的脖颈,想让那鲜血不要再流出,可是没用,献血仍从他指缝里流出来,顷刻间将他身上染得血红一片。“王爷!”“王爷,您不要吓我们!”众将跪倒在地。盛元洲闭了闭眼,意识越来越浅。他是习武之人,怎会不知长剑入胸不一定会死?他知道的。是他舍不得懋林死,是他自己有私心,那是他带在身边视如己出的将军,他做不到诸葛亮挥泪斩马谡那样要懋林自刎他面前。他希望懋林经此一事后痛改前非,隐姓埋名好好过日子,而不是与之前那样,为了虚无缥缈的胜利,将中原之地乃至郑地的百姓都不放在眼里。可是懋林没有,懋林义无反顾走在祸国殃民之路,至死没有悔改。——终究是他执念太深,才会导致懋林如此,倘若他不曾把平叛中原挽救大盛的话时刻挂在嘴边,懋林怎会走上这样的一条路?懋林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将军,懋林之过,便是他之过,抵赖不得。想要挽救万民于水火的人最终却让将士与百姓葬身水患,这何尝不是对他的一种嘲讽?他从来不是挽大厦于将倾,扶狂澜于既倒的擎天将才,他清楚知道自己誓死效忠的大盛有多腐朽不堪,执政者昏聩,从政者庸碌,狼心狗肺者纷纷秉政,可尽管如此,他还是会这样的大盛付出生命。他是大盛的郑王,天子的皇叔,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去殉国。“懋林……之过,由本王一人承担。”盛元洲自嘲一笑,声音越来越低,“你们……莫学懋林。““本王教出来的将军,当……心怀天下——”声音戛然而止。男人的话尚未说完,染血的手慢慢已滑落下来。“王爷——”“王爷!”将士们绝望大喊。然而他已听不到,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钟,他交代着后事,眼睛看得却是郑地的方向,元菱已有月余时间不曾给他送信,可是郑地有了麻烦?想来大抵是的。天子岁年少,但太后极善弄权,元菱心思单纯,只怕未必是太后的对手。元菱……他这一生仰不愧天,俯不愧地,纵然死后见了长兄,也能说一句自己问心无愧,然而对自己的这个亲妹妹,他却亏欠良多,纵然在九泉之下,也需睁着眼看她当世如何。盛元洲艰难睁着眼,想再看一眼郑地的方向,但是已经不能,生命的流逝让他的瞳孔迅速在扩散,他尚未看到郑地的天空,瞳孔内已是一片灰白颜色。·“大哥,盛元洲死了。”斥卫来报,“他死之后麾下将军大半随他而去,只有三个将军没有自尽,如今已向我们递降书,准备投降。”相豫眉梢微挑,“他的人倒是忠心耿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