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回答虽然堪称天衣无缝, 但他还是从她言谈话语间察觉出端倪——他的女儿在提起旧事时应该是天真向往且孺慕的, 而不是那种带着难以名状的追忆的悲伤感, 有一种经年改世再为人的恍惚感, 这种恍惚感绝对不可能出现在一个八九岁小姑娘身上。“我的阿和娇娇弱弱, 它提起匕首就能抹人脖子。”相豫一件事一件事与军师细细掰扯,“我的阿和莫说打猎生火做饭了, 她生平只做过一次饭, 还差点把庖厨给烧了。”“至于眼不眨手不颤拿针线给人缝伤口的事情更不可能。”
“她怕疼晕血, 手上破点皮便能哭很久,怎能可能会给石都疗伤缝伤口?”“这么柔弱不能自理的一个人, 怎么可能在半年的时间里突然变得坚韧坚毅?”相豫问军师,“哪怕是揠苗助长,也不可能一下子把小草薅成参天大树吧?”“”还别说,这话挺有道理,听得他都忍不住怀疑从天而降的小阿和是精怪假扮的。但是为什么呢?人家精怪为什么要放着那么多人的身体不去占,偏偏只占小阿和的身体?是图小阿和现在的日子好?还是图小阿和父母是一代雄主,现在先占个位置等以后得泼天富贵?那既然如此,这精怪为什么不再过几年再占身体?乱世之中人命贱如草芥,这个时候过来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韩行一被说服了。知子莫若父,换成女儿也一样,相豫虽不拘小节,但心思极其敏锐,寻常人有了情绪变化他都能觉察得到,更别提被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女郎。斟酌片刻,韩行一问道,“主公,您方才在阿和面前没表露什么吧?”“没有。”相豫摇头,“我怕它对阿和不利,只把它当阿和哄。”“那就好。”韩行一松了一口气。哪怕这位阿和真的是精怪,那也是祥瑞的精怪,他万不能让这位游侠习气的主公把祥瑞给吓跑了。韩行一手指轻叩案几,“主公,您先别着急弄狗血与符水,让我先会会这位阿和。”“若她是精怪,咱们再想其他办法,若她不是,您贸然动手只会伤了您与阿和的父女情分。”“那你现在便去。”相豫拔了军师手里握着的笔,抬手把军师拉起来,便把人往外推,“现在去,马上去——”话说到一半突然一顿,男人眼底的眸色变了味。——按照这位军师脸心黑手更黑的行事作风,军师怕不是巴不得来位有能耐的精怪来占他那没能耐的女儿的位置。相豫的脸色登时冷了下来,一双眼睛看着韩行一,“军师,你该不会想将错就错吧?”“”他就知道这厮敏锐得很!这种踩在相豫底线蹦跶的事情哪能承认?更别提他之前还砸晕了这厮,阻止他救小阿和,两件事凑在一起,足够让他日后喝一壶。韩行一咬死不承认,脸拉得比相豫还长,“主公,您这是哪里话?”“阿和虽是您女儿,但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跟我自己的女儿有什么区别?我怎会眼睁睁让她被精怪夺了身体?”毫无疑问,军师是仙风道骨的军师,排兵布阵与治理民生都是一把好手,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句果真是经天纬地之才,死了必然能配享太庙的那一种。当这种人以悲天悯人的语气说着义正言辞的话时,人精如相豫也不由得被晃了一下眼。——等等,良心这种东西他家军师真的有?难道是他以前误会军师了?做事比他还没下限的军师其实是一个颇为仁厚的人?一时间,相豫不知道是该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不相信自己以前对军师的判断。“主公,在您心里,我竟是这般无情无义之人么?”韩行一拂袖冷笑。这种话哪敢承认?相豫当下便道,“不是,绝对不是。”“既如此,主公为何不信我?”韩行一斜睥着相豫。相豫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倒也不是不信军师。”“只是,只是对于很多人来讲,现在的局面是最好的,现在的阿和,也是最好的。”顿了顿,相豫一声长叹,“至于之前的阿和去了哪里,又为何消失不见,他们根本不会在意。”“在意这种事情的,只有我与贞儿不,或许只有贞儿。”相豫自嘲一笑,“现在我虽在意,可若过个年,一身棱角被乱世磨平,或许在我心里,现在的阿和便也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