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从帐子里出来的甚至很难称得上是一个人,营里开始流传出一些惊人的流言。这个黏在主将身边又变幻莫测的人太过引人注目,回程途中,沈丹熹不得不找了个借口带着漆饮光离开了大军,单独行动,缀在末尾。两人单独而行要自由许多,漆饮光也不用再顾忌人多眼杂地将自己裹起来。沈丹熹还没看够他那副清秀模样,他又嘭的一声,整个人火星四溅,等火星落尽后,眼前白皙纤细的少年郎已变成了一块烧焦的黑炭,除了眼白,哪哪都是黑的。在河里洗了一个时辰都没能洗白。“你不是白色的鸟么?为何皮肤也会变得这么黑?”沈丹熹托腮坐在河岸边的石头上,一眨不眨地看着水中的人。即便这段时日,她已见惯了漆饮光大变活鸟,心中还是不免生出“还能变成这样?”的感慨。他倒也没有黑得太过彻底,只是和以往白瓷似的肤色相比较起来,要黑很多,是一种偏深的小麦色,水珠顺着肌理流淌,在阳光下泛着点点碎金。偏生他的眉眼浅淡,发色银白,只发尾晕染一点赤金,整个人透出种异于寻常的风情,其实并不难看。漆饮光垂头盯着水面上的投影,将湿透的衣襟拉拢,自暴自弃道:“凤凰是羽族之始,血脉里涵盖世间一切有羽一族,现在我体内大概是乌鸦的血脉被催化出来占据了上风。”“原来如此。”沈丹熹从石头上跳下来,踩进水里,将他拉起的衣襟又扯下去,指尖落在他麦色的肌肤上,看着指尖下的肌肉在她的抚摸下绷紧,毫无预兆地开口问道,“那天我和柳珩之的谈话,你听见了吧?”漆饮光低垂着眼,没有说话,沈丹熹便继续道:“明日我们就要抵达东都了。”她的手往下滑落,轻轻抚了抚水面涟漪,没入水下,漆饮光胸膛猛地一震,深吸了口气,良久才接着她的话头,说道:“入东都后,你便要将我献上去了?”“嗯。”沈丹熹仰头盯着他的眼睛,动作轻柔,“你会怪我么?”漆饮光脖颈上浮出隐忍的青筋脉络,喉结不断滑动,呼吸颤得就和水面不断摇荡的涟漪一般,“不会。”沈丹熹弯起眼眸,凑过去亲了亲他颤动的喉结,“真乖啊。”哗啦一声,漆饮光俯身将她抱到被水流冲刷得光滑的大石上,抵在大石和自己之间,握住她的手腕,隐忍地颔首,“不过,我想你知道,我这只祥瑞,是为越将军而来的。”沈丹熹笑起来,“你知不知道你这句话,很可能会将我送上断头台?”“这句话只说给你听。”漆饮光抬眸看了一眼东都的方向,“进入东都之后,我也没机会与你说话了,东都想要的祥瑞,应该不是一只能化人形,能说人言的玄鸟。”“嗯,明日之后,你便只能是鸟了。”沈丹熹轻声呢喃,话语吞没在他压来的唇舌中。余晖从天边散去,暮色逐渐侵袭大地,只余下骤急的水浪声响在林中回荡。远处临时驻扎的营地亮起一蓬蓬火把。柳珩之望向被围聚在中间的玄鸟车辇,转头望了一眼大营外的无边夜色,夜色的尽头有薄雾似的霓虹晕染在天边。从这里已经能看到一点东都的霓虹灯影了。晨曦初露的时候,有人披着一身晨露从营外骑马行来,朝阳斜射入营中时,一缕金光从朝光之中浮出,转瞬没入那被帷幔罩住的车辇内。车辇内的火焰被一口吞下,帷幔下透出炽烈的金光,帷幔一角被风拂动得飞扬起来,露出底下凤鸟的轮廓,纤长的尾羽盘桓在车厢内,翎羽在朝阳下流淌着一片璀璨的五色华光。帷幔落下,将凤鸟身影重新掩盖。大军得胜而归,为明王奉上玄鸟,三日后,明王登上祭天台祭天请命。在这百年的战乱中,大荣皇朝早已被天命所弃,这一位义军首领是新的天命所归之人,祭天当日,天生异象,金光刺破云层,投向下方祭坛,将祭坛上方的人罩于其中。身披五色神光的玄鸟破空而来,翅羽上炽烈的火焰烧红了整片天空,凤鸣声从东都上空一圈圈荡开,声震千里,引无数百姓俯首参拜。东都上空的异象,持续了月余,这样备受上天眷顾的惊人声势,将明王义军的声望推上了顶峰,明王趁着“玄鸟衔天命而来,归服天下新主”的声势,于东都称帝,定国号“晋”,置百官,立宗庙,昭告天下。玄鸟成了新国的祥瑞象征,被绘于旗帜之上,奉养于栖凤台中。秋日来临之时,沈丹熹再一次披甲出征,旧朝的势力分崩离析,新朝的版图不断扩大,安定下来的城池开始有了新的繁荣之相。漆饮光见不到沈丹熹,但能听到不断传回东都的捷报,它安静地呆在栖凤台上,尽忠职守地扮演着国之祥瑞,等待着大将军重新还朝的那一日。人间的四季鲜明,时间流逝无比清晰,在第五个秋日来临时,沈丹熹终于重回东都。漆饮光分出一缕神识化作小鸟,振翅飞向城楼外,看着他的大将军一身戎甲,踏马而来,东都城门大开,百姓夹道而迎,万人空巷,在这样热烈的气氛中,沈丹熹扬了扬头,目光精准地落在檐角的小鸟身上。皇帝为归朝的将领举办大宴,酒过三巡,殿上倒了一大片,沈丹熹出来殿外透气,仰头看向那一座栖凤台。听说,皇帝陛下把那一只祥瑞喂养地很好,足足胖了好大一圈。身后传来脚步声,沈丹熹回头,帝君对她笑了笑,无奈道:“阿玉,你想见他就去见吧,再不去玄鸟的脖子都要望断了。”沈丹熹眼中流露出些许诧异,很快又释然道:“陛下都知道了?”“差不多吧,朕收到过一些关于朕的将军和玄鸟关系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