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君瞧见他的举动,冷笑一声,气得化作人形。与他的声线相对应,凤君人形也尚处于幼态,看上去约摸十二三岁,唇红齿白,眼睛圆润,身量不到漆饮光胸口。二人眉目五官颇为相似,一眼看去不像是漆饮光的爹,像是他的儿子。这也是凤君重生之后,时时都以原形法身示人,并不愿化为人身的原因。煊烺需要仰头才能对上自己的儿子的眼睛,他飞身踏上旁侧石栏,这才满意地居高临下地教训道:“漆饮光,你只有这么一簇涅槃火,在五百岁身劫来临之时,你要用这一簇涅槃火蜕变成凤,你把火给她用了,你怎么办?”“更何况涅槃火是我凤凰一族独有的天命之火,别族之人能不能受用还未可知,若是不能,你就白白浪费了这一簇火,断了你往后的生路!”如凤凰这般天生的妖神都有着自己一族独特的修炼路径,凤凰一族每一次的晋升都是在烈火与灰烬中,这是刻在它们骨血中的本能。漆饮光身带凤凰血脉,破壳之时便知道,他必须要在五百岁之前,修炼出属于自己的一簇涅槃火,要在烈火中焚烧成灰,再自灰烬中浴火而生。成功,他便能蜕变成凤,失败,则成为一捧飞灰。漆饮光敛下眼睑,长睫遮掩下的眼眸中却没有半分后悔之意,说道:“我可以重炼一簇火。”煊烺被他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气笑了,“好,你好得很,我倒要看看,不到一百年的时间,你还怎么重炼出一簇涅槃火来,炼不出来你便死在昆仑吧,别回来了。”凤君携怒而去,羽翼之上的凤火几乎烧红了昆仑的半边天。他们凤凰一族最盛产的就是忠贞的鸟儿, 心中但凡装进去了一个人,便难有变心的时候。煊烺并不如自己夫人那般心细,他以前从不知他儿子对昆仑神女竟然抱有这样的心思。毕竟二十七年前,漆饮光可险些杀了昆仑神女, 他受过剔骨之刑后, 还是煊烺拖着年迈的凤躯前来昆仑, 将他背回羽山。如今他竟然为了救活昆仑神女宁愿舍弃自己的涅槃火!煊烺若是还看不清漆饮光的心思,那就是他眼瞎了,漆饮光如此一意孤行, 不听劝阻, 将他气得够呛。早知如此, 在最初的时候,哪怕是与昆仑为敌, 他也不该同意让昆仑君将漆饮光带回昆仑教化三百年。沈瑱死得倒是轻松, 但凡他有个坟头,煊烺都要刨开他的坟头, 把他拉出来, 叫沈瑱好好看看,究竟把他儿子给教化成什么样了?按照凡间的说法,这哪里是教化, 这分明是在给他女儿培养童养夫呢!煊烺怒火中烧,唉声叹气, 悔得头顶羽毛都掉了好几根, 从凤凰身上弥散开的火气让整个昆仑都提前进入了热夏,惹得一帮子昆仑神官神经紧绷, 草木皆兵。当下的昆仑属实不太安定,可谓内忧外患。三日前, 浮玉台中有了动静,属于四水女神的神力从浮玉台中扫荡开来,化解干戈,虽然很大程度上稳定了一些人心,但在四水女神正式现身人前之前,昆仑人心依然难以彻底安定。向来繁华无比的天墉城,也现出了零落之态,城中弥漫着不安和焦虑。煊烺上一次来昆仑,便是来接受刑的漆饮光,那一日的天墉城盛况空前,城中民众万千,怒火几乎凝为实质的威压,他当空从天墉城中飞过时,在那如洪流一样的怒火中,险些被折断翅羽。从那之后,羽山一族再也没有踏入过昆仑。偏偏他这个儿子不争气,煊烺生气归生气,却也不放心真的就将漆饮光扔在这个不安定的昆仑不管不顾。昆仑为了确认神女的安危,用了重兵将漆饮光围在熹微宫中,绝不肯任由他带着涅槃火离开。当然他那不成器的儿子也半点都不想离开,沈丹熹是昆仑山水之灵,她若想借着涅槃火中生机重生,便离不开这一片山水。煊烺为了确保漆饮光的安全,也只好派了神羽卫守在熹微宫,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一帮子昆仑神官,他这样的做法顿时又引来那几位山主水君的不满。双方之间摩擦不断,直到煊烺拿出昆仑神女的信物,玄圃山主等人才露出迟疑不定的神情,问道:“凤君为何会有神女信物?”“你只需要确认是神女请本君来的就行了,至于是为什么?”煊烺冷笑一声,将在漆饮光那里受的窝囊气,全都一股脑喷到了他们头上,“当然是因为你们这帮子神官太废物,你们的神女殿下并不信任你们咯。”在场诸人被他骂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又无力反驳,最后只能拂袖而去。孔雀的法身匍匐在熹微宫的宫殿顶上,偌大的翅羽拢着主殿,长而绚丽的尾羽从殿顶垂落下来,柔软地环绕成弧状,将整个熹微宫都罩在身下,除了把守宫门的狻猊二兽,没有一人能够踏入熹微宫中。就连曲雾等玉昭卫也只能在外守着。那一簇涅槃火被孔雀妖力密不透风地护佑在熹微宫中,也使得一些有心想要窥探神女安危之人无从得手。沈丹熹借三界山岳之力重新镇压九幽,神力覆盖整个昆仑,将外逃的伏鸣和殷无觅都重新封入九幽之内,唯有薛宥逃过一劫。但他即便逃出,却也伤得极重,等他跋涉万里来到那一座海上之岛时,已是半身残缺,几乎不成人形。这一夜,海上的气候不佳,正值风暴横行,阴云从天际沉沉得压至海面,海中惊涛骇浪,一道海浪冲天而起朝他席卷而来时,薛宥已经躲避不开了。就在他将要被海浪卷入之时,一道蜿蜒的身影忽而从幽深的海水中急速逼近,翻涌到最高处的海浪猛然静止,堪比一座高逾百丈的城楼。那道蜿蜒的影子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