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音,又引来旁边村民的笑声,有人道:“你们入了山魈娘娘门下,可要好好表现,咱们惊十村的孩子,可不能输给其他村子的小孩。”祭神的队伍吹吹打打,沿着山路,一路欢欣地隐没入山林里,留下一地鞭炮碎屑,散发着硝烟的气息。柳珩之与沈丹熹二人守在山道入口处,没有再继续跟进去。“林白两家之间,似乎有着世代联姻的规矩,林家家主的妻子皆来自白家,阿熹姑娘这般做,无疑是亲手将殷师兄推入拂音仙子的怀里。”柳珩之忽然没来由地说道。沈丹熹看着山道口留下的鞭炮碎屑,冷淡道:“他要去谁那里,是他的自由。”柳珩之细细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眼中竟当真没有半分醋意,折扇在手心里敲了敲,失笑道:“我以前一直以为你们是两情相悦。”沈丹熹以前也是这样认为的。他们指腹为婚, 又拜入同一个师门,从沈丹熹懂事之时便知道殷无觅是自己的另一半,他们会在将来的一天结成道侣,建立起最为紧密相连的关系, 共度一生。
在这个基础上, 萌生出感情, 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可这样的感情,现在却让她觉得恶心。沈丹熹知道这是自己魂上的怨气在作祟,在彻底弄清楚缘由之前, 她本应该尽全力扼制怨气对自己的影响, 可她做不到。比起继续维持这段感情, 她更想与他断得干净,就像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执念。祭神的队伍进山之后不久, 山林中无端起了雾, 雾气渐渐变浓,将山道口遮掩得朦朦脓脓。在晴朗的夏日, 突兀地生出这样大的雾, 实在蹊跷。两人都警觉起来,再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专注地关注着传音令中同伴的反馈。山道口的浓雾晃荡, 一行影影绰绰的人影从内里走出,走到近前, 他们才看清那些人的模样, 正是先前入山祭神的队伍。惊十村的村长走在最前,身后是那些抬轿的村民, 轿上已没有两名仙童,只有他们随轿的父母用袖子暗暗抹泪, 似乎还在为分别而不舍难过。后方抬着祭祀用的三牲六畜的架子也空了。看上去只他们入山这么短的时间,祭祀就已完成。可随村民回来的队伍里,却不见康缘师叔等人。就在这时,传音令微光一闪,从内传出一名弟子惊惧的喊声,“康师叔,这印记是祭——”话音倏地被什么东西截断,传音令中再没有了动静。沈丹熹和柳珩之抬起头来,彼此对望一眼,沈丹熹从对方渐渐睁大的眼睛里,看到一抹诧异的惊色,“阿熹,你额上这个印记……”沈丹熹没有听他说完,脑中沉闷一响,霎时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声音在召唤她。“来,快来——”柳珩之看着她额上突然出现的印记,只觉得略有几分眼熟,可没等他细想,便见她额心的印记越来越红。沈丹熹目光发直,响应召唤,从树上跳下,往山里狂奔而去。“阿熹,你要去哪里!”柳珩之纵身跟上,唰地抖开折扇,扇面上绘制的草木花藤忽然之间犹如活了过来,从扇面延伸而出,朝沈丹熹的身形卷去,想要拦截住她。沈丹熹腰间被花藤缠住,可她依然不管不顾地想往山里冲,伸手抓住花藤撕扯。柳珩之紧紧拽着折扇,灵力灌注入扇中,花藤上陡然开出无数细碎的白色小花,花香飘入沈丹熹鼻息间,和先前柳珩之为她打扇时的药香是一个气味。沈丹熹短暂地清醒了一瞬间,但也仅仅只清醒了一瞬间,脑海里的催促声愈急,她根本无法抗拒这个声音的召唤。她指尖铭文闪动,为手指镀上一圈利刃,切割开腰间藤蔓,在脑中意识再次变为一片空白前,伸手从藤蔓上撸过,将一串细碎的小白花卷入袖摆中。沈丹熹脱离了花藤的桎梏,身不由己地朝着山道口狂奔而入,很快消失于迷雾中。“沈丹熹!”柳珩之往后踉跄地跌了几步,花藤收束回扇子里,迟疑须臾,跟在她身后冲入了山道口的迷雾当中。他仅仅只比沈丹熹慢了一步踏入迷雾,却始终没能追上她的身影。惊鹊岭横分两州,是一座绵延雄伟的山脉,山魈娘娘的庙宇便建在这一座山的中心地段。通往山魈娘娘庙宇的山道并不荒芜,因附近村寨的连年修建,甚至山路上还铺设了石板。石板两侧留着鞭炮碎屑,让柳珩之很轻易地便找到了那一座神庙的所在。神庙隐于松林绿涛之间,比起一般的山村庙宇,规模要大上许多,可见一座奉神的主殿,两处偏殿,还有一个供庙祝起居的后院。柳珩之仰头看了一眼庙宇上挂着的匾额,黑底金字,书写“山魈娘娘”四个大字。他手中握紧折扇,谨慎地推开庙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步一步朝里走进。正殿的地面上遍地都是鞭炮碎屑,村民抬进来的活牲祭品摆放在大殿外的广场上,只剩下些被啃噬过后的血淋淋的骨头。柳珩之仔细看了一眼骨头上残留的齿痕,狰狞而恐怖,比野兽的齿痕还要锋利。嚼烂过后的碎肉骨渣泼洒得到处都是。血泥地上散布着无数脚印,初看时觉得纷乱,但仔细看过,便能发现那脚步中隐含着某种奇妙的规律,想必是祭神时的舞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鲜血混合着鞭炮硝烟,又夹杂着香火气息的古怪味道,让人闻了几欲作呕。柳珩之以袖掩住呼吸,他活了这么多年,着实未曾见过哪个正经神灵会如此不讲究地享用祭品。柳珩之绕过广场上的血污,进入奉神的正殿,正殿的装潢很是漂亮,乌木梁柱,房梁上沥粉贴金的彩画富丽堂皇,比之那些繁华城池当中的大神庙都不遑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