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桓特地跑了一趟苏宅,而梅长苏提出的一项建议,使得他在人势方面的弱点,瞬间成了留给王牌的伏笔。周玄清,当年赤焰一案后因太过厌恶朝堂的人心险恶、鉤心斗角、善恶不分、忠奸不辨,因此退隐江湖、隐居在城郊灵隐寺,不管王室、公卿何等贵族,谁的面子也不给,任凭谁想要见一面都是难如登天,即便明白清楚的维护赤焰军并自请离开朝廷,但周玄清老先生在大梁中的大儒礼地位和威远声望,已然是崇高不可妄及,就算是梁帝,也得礼让他三分不止。一辆朴素布褂的双辕马车,正缓缓驶入金陵城,东方凌歌坐在左侧看着穆青和周玄清的互动,目光不由自主的移向了他手中那枚温润圆满的琥珀色,这是林殊从另一个朝廷儒学大家----黎崇那里得来的,作为当年黎老先生最得意的弟子,他有幸被赠与这枚琥珀玉蝉,如今十三年过去,周玄清从没想过有一天竟然还能得见老友信物,往事激盪回肠,老人家不禁紧了紧握着玉蝉的手,又想起了祁王、想起了老友口中最喜拿来炫耀的弟子,那个当初金陵城中最明亮耀眼的星芒少年----林殊。“小王爷、姑娘,”周玄清忍不住再问了一次,“交予这枚玉蝉的人,到底是谁呢?”“是苏哲苏先生,”东方道,“他吩咐我们好好照顾老先生,由于诸多事项缠身,实在腾不出时间来亲自迎接您,待到结束后,他必亲自前来向您赔罪。”“这位苏先生是穆王府的门客么?”“不是不是,”穆青插言道,将手上沾染的薑糖糖粉随意在身上掸了几下,“苏先生是抱病在身,到京城养病的。”“如此……”老先生喃喃唸道,视线又回到了玉蝉上。苏宅之内,黎纲快步走进了主厅,“宗主。”梅长苏凝视他半晌,随后,毫不犹豫的将刻有“礼部”字样的木牌,丢进了火盆之中。今日的朝堂,当周玄清在殿前站定行礼的那一刻,所有纷扰吵杂的声音,剎时间全归无有,梁帝当时震惊地站起身来,而唯有萧景桓,露出了一抹势在必得的微笑。东方凌歌趴在大殿的屋顶上,朝那个原先的瓦洞往里看,一阵鸡皮疙瘩不禁袭了上来,歷史洪流的因果环环相扣,他为了赤焰军离开、如今又在冥冥中为了赤焰军回来,当周玄清出现的时候,不仅仅见证了赤焰錚魂铁骨的情义千秋,还有祁王皇长子一手所建立的太平盛世,一声不知名而莫名的慨叹轻轻地如同烟云一般从东方口中飘散出来,漫过了皇宫大苑、金陵城、大梁朝…………论礼之事由誉王一派大胜,梁帝的脸色虽不难看,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回到苏宅的东方凌歌心里明白,此时梅长苏肯定正难受得很,于是哄好飞流请他帮忙看好药壶的火,便安静地走进了屋子里。梅长苏已经脱下了狐毛围裘,身前的火盆被黎纲拿着火钳翻动,徐徐裊裊的白烟丝丝繚绕,他紧紧盯住烧得橘红的火炭,一双白皙瘦弱的手极缓慢的靠了上去。上百度的高温和皮肤相触之前,另一隻纤瘦然有力的手猛然挡下他的去路,可由于太过靠近火炭,救人的手背直直地贴在其中一块上头,白烟倏地喷起,血跡一滴一滴落在火盆中,瞬间汽化不见。“东方!宗主!”黎纲手一松,火钳和火盆之间金属敲击的清脆声响打在空气里,他眼睁睁地看着还在不停淌血的那隻手,温柔小心地握住了梅长苏发抖的手腕。“我知道,这双手是挽过大弓、降过烈马的,”她直视他错愕发颤的双眸轻声说道,“如今并不是在阴诡地狱里搅弄风云,即便是谋士做的工作,但也有好的和坏的之分,我相信你,你在做一件伟大的事,不但平反忠奸、极证正义,让有志之士心中的灯火不灭,你甚至在拯救整个大梁,没有什么比明君上位而百姓们安居乐业更令人觉得欣慰。”梅长苏眼眶发红、血丝充盈,儘管勉力压抑,几乎要化在风里的嗓音仍然明显颤抖,“……我让他们失望了……”她摇了摇头,一字一句认真道,“你让他们骄傲,也让他们心疼,英魂有灵,你不论如何,都是他们的小殊,这一点从来没有改变过。”“祁王哥哥最不喜谋士狡诈,景琰又完全承袭自祁王哥哥,我赤焰军一向光明磊落不愿污秽、霓凰也……,”他近乎悲凉绝望的望向东方,“林殊已经不再是林殊了……”“人的生命终将转变,只要你还保持着信仰,和初衷那样的信念,你就还是你,掛着别的名字做事又如何呢?小殊,在我们看来,你一直在做的,正是维护那份光明磊落,方法不同不代表本质歪曲,小殊你知道吗?在我们那个世界,有些人为了维护光明和正义,打击那些不敢不愿和随便乱搞事的坏人,他们会自发的组织成一大群来动用私刑,虽然我们的法律没有允许,这些行为严格上来看是不对的,但是他们的出发点却是好的,”“同样的,你也是这些人的化身之一,看起来搅弄风云的手笔,却是为了正义,本质是善良无害的,不用担心萧景琰那傢伙和霓凰怎么看你,相信我,到时候将会万般皆现、柳暗花明的,你们的事蹟在我等异世,乃是荡气回肠的史诗,非常了不起。”“万般皆现……柳暗花明……”梅长苏怔怔地唸道,目色悵然悲哀。“嘘……,”东方拍了拍他的后背,“没有什么是绝对的,我们无法定义绝对的对,也无法定义绝对的错,只要按照好的本心、初衷就好了,该发生的,都会慢慢到来的。”他用力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吐纳了一回,再復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