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晏赶紧压住上翘的嘴角。
笑是不笑了,可眼睛里还残留着笑影儿呢。
她生就一双上挑猫儿眼,若是眼皮弧度再圆些,便显得纯真懵懂。但斜翘的睫毛,偏偏挑起似有若无的娇媚,黑白分明的瞳孔颇为灵动清澈,几乎能瞧见倒映的光影。
“殿下好看。”
姜晏挑了个吹捧的借口,解释自己的走神。
陵阳没说话,半睁半闭的眸子似乎略抬了抬。微冷的手指捏住姜晏颊肉,逗小孩子似的:“嗯……你今年多大来着?”
姜晏声音甜甜的:“回殿下,已经及笄快一年啦。”
“……”
陵阳的表情有一瞬变得微妙。但很快恢复如常。
“……这差得也太多了……”
模糊不清的低语,消散在空气中。姜晏没听仔细:“您说什么?”
陵阳松开她的脸颊,转而拍了拍她的头顶。
什么也不解释,竟然就这么自顾自地躺下睡了。
睡了。
坐在榻前的姜晏:“……”
我该何去何从?
***
走出兰台的季桓被日光刺了眼睛。
他抬手揉按胀痛的太阳穴,策马归家。
连日与同僚虚与委蛇,不分昼夜的伏案辛劳,让他头晕目眩。身体已至极限,意识却犹自不肯休憩,每每合眼都能见到许多染着血腥味儿的画面。
说起来,近日唯一的放纵,竟是入桐花宴烤鱼吃酒。
但鱼肉的滋味是苦的,酒的味道是痛的。偶尔回想起来,姜晏颤抖着捂嘴呕吐的景象复现眼前,每一个细节都让他烦躁难安。
想吐。
想吐。
不是因为恶心,是胃在烧灼,鼻腔滚烫,烂泥似的情绪不断翻涌而出。
他难受。
也不知怎的,穿过街口时,季桓拉扯缰绳,挥鞭改换前行方向。一路疾行至宿宅,踏进尚有烟灰味儿的院落,不顾仆役阻拦踹开宿成玉书房的门。
“嘭!”
季桓平日习武,腿劲不小,门板撞在墙上晃晃悠悠。
他捏着马鞭走进门来,看见独自静坐的宿成玉。哦,也不算独坐,旁边还有个侍奉的蝉奴。但蝉奴根本入不了季桓的眼。
季桓只看得到宿成玉。
这位与他并称洛阳双璧的宿家郎君,曾和他把酒言欢共谈文义的友人,因姜晏割席断义的陌路者,汲汲营营将生父送上绝路的刽子手——正收束着手里的画卷,表情平静地侧过脸来。
“璧英。”
宿成玉还是用旧日的口吻唤他,“你为何这般粗莽前来?”
季桓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
他与他如今是死敌。
在没有狠狠摁倒宿成玉之前,季桓根本没有与其私自会面的必要。诉说怨愤或挑衅咒骂都是狼狈的表现,而他不屑于此。
思绪混乱中,季桓窥见宿成玉手中画卷一纵即逝的风景。有什么闪过脑海,催促着他大踏步上前,拔剑抵住卷轴末端。
锋利剑刃几欲刺穿画布。
宿成玉手指收紧,眼眸黑沉沉的:“璧英,把剑拿开。”
季桓扯着嘴角,手腕扭转,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将这画卷挑到半空。无所凭依的画卷砸落在地,骨碌碌摊开,露出内里娇艳的春睡图。
宿成玉站了起来,试图弯腰捡拾。指尖触及姜晏潮红面颊的刹那,季桓的冷笑从头顶浇下。
“当真是一幅好画。”
“可你知道,这是谁画的么?”
“画里的姜五,缘何露出如此情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