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尘雪。”司故渊箍了他的手,声音被压得很低。医尘雪抬眼看他,眼睛都是红的,气得狠了:“司故渊,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了,除非我亲眼看到你身上没有天谴印,否则你今日就别想出去了。松手!”他平日里说话总是很轻,重了点时便会有些吃力,呼吸不稳,配上苍白的面色,简直像是要魂归天外了。司故渊看着他,默了一会,松了箍他的手。医尘雪顾不上什么羞耻,扯人衣袍的动作娴熟迅速,将司故渊肩颈的衣物都剐了下来,仔仔细细将左右肩颈的位置都看了一遍,连后颈也看了,也没看见天谴印。但他还是紧抿着唇,似是还不信。司故渊抬手抹了下他的唇角,平日里很冷的声音温了不少:“我没用术法,没有什么障眼法。”闻言,医尘雪埋下头去,声音闷在狐裘里:“司故渊,我真是……怕了你了。”此刻,他强撑着的力气全没有了,一下子脱力往下滑去,司故渊伸手扶他,两个人一块跌跪在地。医尘雪死命垂着头,不肯抬头看司故渊。他快被吓死了……直到现在才完全卸下力来,忍不住红了眼尾。倘若司故渊身上真的因为他留下了天谴印,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是个随时都可能丢了命的人,不该拖拽着司故渊陪他一道赴黄泉。那不公平。“司故渊……你怎么敢啊……那种事,你怎么敢的啊……”烛光照不到他的脸,他声音很低地轻颤着,他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了,连气息都很弱,像是要晕厥过去。司故渊伸手摸索着去碰他的脸,指尖触到了一片湿意。司故渊瞬间怔住,随即有些强硬地捧起了他的脸,逼着他和自己对视。烛光将他的眼睛映得很亮,眼尾那一块红也格外明显。“医尘雪。”这一声,语调是冷的。医尘雪愣了一瞬,意识到对面的人似是在生气。但他气什么?医尘雪还没弄明白,就见司故渊抓了他一只手,两指并拢在他腕间抹了一下。接着医尘雪便看见自己腕间生出来一根红色的细丝,延伸得越来越长,直至缠上了司故渊手腕,绕了三圈才停下来。“这是……什么时候……”医尘雪不是不认识这种细丝,修卜术的人都知道,这是缘线。命仙用来捉弄人的把戏。缘线两端系在不同的人身上,只要种下缘线的一方轻扯,另一方便会被限制行动。有些时候,为了防止两个人在人流中被冲散,也会用到缘线。但说到底并没什么别的用处,这种缘线好断得很,稍微有点灵力的人都能断。即便是现在的医尘雪,凝出来一撮灵火,也能将这线烧个干净。
他疑惑的是,这缘线是什么时候系在他和司故渊身上的?五年前他并没有修卜术,根本不知道还有缘线这种东西。而从烬原到青枫,他虽然修了卜术,却绝对没有使用过缘线。那便只能是……“一千年前。”司故渊将他心里的猜测说了出来。医尘雪倏地睁了眼睛,瞳孔骤缩:“怎么可能……”缘线不可能、也不该在两个转世之人身上出现。他们已经死过一次了,跨越了一千年还依然存在在他们身上的缘线,是为天道所不容的……司故渊冷生生的声音响在耳边:“医尘雪,你身上的天谴印,就是这么落下来的。我是不是也该问问你,你是怎么敢的?”医尘雪死命盯着那根缘线,心中久久无法平静。他此刻才想明白玄鹤说的那句“你们两个都很蠢”是什么意思。真是……两个疯子!蠢得彻彻底底的疯子。 铃铛转世之人, 无论前世牵绊再深,今世也有可能只是陌路之人,直至过完了生老病死的一生, 也没有任何交集。但有缘线就不一样。他们会再次相遇,牵绊也会越来越深,任谁也分不开。可强留下这条线, 于天道便是对世人不公。人人都想下一世再与所爱之人在一起,但不会谁都有这份运气,更多的人或许一生,也遇不上那个想见的人。即便遇上了,也是相见不识,重逢不知。哪怕是身为命仙的医尘雪, 也不会是例外。强留下那根缘线的时候,他就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只是后来的他忘了他为何那样做。想起这些的医尘雪嗤笑出声:“司故渊, 你是觉得凭这根缘线, 你受的天谴,做的事, 就抵消了?”司故渊与他四目相对,始终看着他:“医尘雪,账不是这么算的, 你欠我的太多了,你还不清。”“一千年才等来的重逢,没有谁比谁更难熬、更受苦,你若是敢撇下我, 下次我便在你腕间种上十根、百根, 千万根缘线。”他说得极其平静, 却又极其认真。医尘雪怔怔听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偏脸笑了声,从唇间蹦出来两个字:“荒谬。”可下一刻,他便将手伸到司故渊腰间去,摸到了那些鸟羽和珠串,银铃也在其中。他把东西解下来,拎着在两人中间晃了晃,几乎有些孩子气地说:“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