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倒v开始)烬原受过灾, 那几年流民多得到处都是,病死的、饿死的,难以计数。那时的烬原, 俨然是个令人谈及色变的乱葬岗。即便后来过了天灾,那里也没剩下一个完整的村子,连户住的人家都见不着, 鸟兽都不乐意从上面飞。但偏偏从这么个地方长出来一株白梅,又不偏不倚让医尘雪看见了。他才得了点自由,连气都没喘够,就差点被风沙活活埋在那儿。若不是那株白梅,他大抵也会同受了天灾死去的那些凡人一样,成为那块地皮上的一缕怨魂, 然后拉着偶尔飞过的禽鸟给他垫背。思及此处,医尘雪就没忍住笑了声。他抬眼望向前面的人,眼里清明一片。“道长, 你不知道, 这白梅可是我偷来的,养不好, 若是以后有人找上门来,我拿什么还人家?”他说的其实算得上实话,但语气只像是玩笑。司故渊偏了脸, 似是很轻微地弯了下唇角,但转过来时又是一张冷脸。他看着医尘雪道:“你养得好,那人会谢你的。”这下医尘雪彻底笑出了声。哪有人被偷了东西,反倒去谢偷花贼的?不过医尘雪在很多事上不讲究, 眼里也没规矩, 司故渊这话于他很是受用。“道长, 有没有人同你说过,你说话很好听。”医尘雪眼尾染了笑意。司故渊点了头:“有过。”医尘雪愣了下,他没想到真的有。这位道长不说话时身上跟裹了寒霜似的,又冻人又闷,能近他身的人恐怕都没有几个,更别说能有人说他说话好听了。医尘雪本以为自己占了第一的名头,结果却截然相反。他微挑了下眉,眼底的情绪有了很微妙的变化。“是么,是谁这么有眼光?”闻言,司故渊明显有一瞬的愣怔,而后才道:“他一直很有眼光。”“?”这是又避而不答了?“看来又是一位故人。”医尘雪自己给了自己回答。司故渊也没否认。等人走得没了影,医尘雪才想起来忘了事。那个铃铛还在他这里没还回去。他勾着一截棉线举到眼前,盯着那些细小的珠子和鸟羽看了半天,也还是没琢磨出个究竟来。珠子有圆满之意,多和祈福相关,无非是求福避灾,普通凡人也常求这些。至于鸟羽……谁会这么闲情逸致捡来放着呢?除了好看,似乎也没什么别的用处了。
思来想去,医尘雪还是觉得那刻了白梅的铃铛更有意思些。能幻化出人心所想,造一场大梦,也是件奇物了。他勾着棉线的手指左右晃了晃,珠串和鸟羽碰撞在一起,那铃铛却没有发出声响。看来不是这么用的。他想起来看见大雪覆白梅那日的情景,也学着那人将铃铛往上一抛。又是一阵宛如响在山巅的铃音,裹着清冷的松雪落下来。医尘雪闭了一下眼,再睁眼时看见了一个人。同第一次时一样,雪和白梅一望无际。但又不太一样,这次大雪之下,除他之外,站了另一个人。医尘雪疑惑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应是刚才他想到了那人抛铃的画面,所以那人才会出现在此处。眼前之人,只是这铃铛幻化而来的似人之物,不是本尊。意识到了这一点,医尘雪便觉得没趣了。既然不是本尊,便看不到他,也听不到他说话。连个纸傀也比不上。然而下一瞬,他看见眼前的人转了下深黑的眸子,抬脚朝他走了过来。没由来的,医尘雪慌了一下。但他只是微挑了眉,站在原地没动。见到本尊他都敢往上凑,怎么可能被一个幻影吓得有逃跑的念头?没这道理。“司故渊”直直地往他这边来,在咫尺处停了脚步。医尘雪并不认为一个幻影能感知到自己的存在,半步也不肯退让,就这么不错眼地盯着对方。对方的目光也未曾偏向别处,也在看他。这么过了很长时间,医尘雪终于意识到,幻影也许可以一直睁着眼,但他不行。眼睛酸得撑不住了,医尘雪没忍住紧闭了眼。他抬了手想去揉一揉发酸的眼睛,可手才抬了一半便僵在半空,他倏然睁大了眼,整个人愣怔在原地。“司故渊”半垂着眸子,视线向下投落在他们紧挨的唇缝上,平静幽深的眼眸里是医尘雪从未见过的情·欲。未经情爱之事的医尘雪本人很懵,比在烬原冰棺里醒来时还要懵,懵得忘了眨眼,更忘了应该把人推开。他满脑子只有一个令他无比震惊的事实。这个人……在亲他?!!大雪、白梅、冷风,医尘雪通通看不见也听不见了,唇上的温热和湿意交织,让他脑海中空白一片。他活了不知多少个冬夏长短,以为自己见了众生苦难,又历经生死,于什么都看得淡,对情爱之事更是从未想过。真有朝一日临到了自己身上,他倒是不曾慌乱得手足无措,他是直接不知道该做什么了。等到他终于动了下手指,意识到自己必须做点什么的时候,那阵铃音穿过冷雾再次响了起来。眼前的人化成缕缕轻烟,转瞬便散了个干净,周遭的大雪白梅也尽数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