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香凝连声道谢,算是在蓟城落了脚。她先前是骄纵大小姐,虽也打理过铺子,但那到底是自家产业,处处被人捧着哄着,致使她认不清自己的分量,因此在前几日收银记账时,难免出了些差错。好在老板娘并未数落她什么,只叮嘱她细心些。叶香凝越发对老板娘感激不尽,闲暇之余,不禁对她生出几分好奇,遂问店里的小二哥,“老板娘是蓟城本地人人吗?怎么我这几日从没见过老板?”小二哥神秘道:“实不相瞒,我来了两年了,也没见过老板是黑的还是白的,听旁人说,老板娘压根儿就没有夫君,所谓的‘老板’,只不过是免于旁人骚扰的托词罢了。”叶香凝微微愣住,还可以这样做?之后她又去了军营两趟,听守卫说,小山又随将军去了外地,不知何时归来。叶香凝失望之余,又为小山感到高兴——他总随将军出去办事,想必一定很受器重吧?他能飞得更高,是不是也说明,离开她是正确的决定?思及此,她心里便涌出一股浓重的落寞。小山是曾经喜欢过她,将一颗真心捧到她面前,彼时她没有珍惜,如今又想要了,若是他不想给了呢?那她忤逆兄长逃婚,路途迢迢地跑来寻他,岂不成了一场笑话? 试探胡思乱想一阵后, 叶香凝忽地顿住,自己之所以逃婚跑出来,不是为了自个儿的心吗?她是顺应内心所想, 而非是想要有什么结果。虽如此想着, 可这夜她却做了一个梦。梦中小山挽着一个姑娘的手,清俊的眉眼间满是欢喜,在看到她时,眸中闪过冷漠与嫌恶。叶香凝眼眶发红, 窘迫难过不已,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从身边走过, 心口似是破了个口子, 寒风呼啸而入。“小山……”她听到自己颤抖脆弱的声音。可少年却头也不回地走了,仿佛多看她一眼都不堪忍受。叶香凝倏地惊醒,眼角滑落一行热泪, 她望着黑黢黢的夜色出神至天亮。夜里没睡好,翌日做起事来难免力不从心,老板娘看了看她乌青的眼底,关切道:“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叶香凝勉强笑了笑,“昨夜没歇好罢了, 不碍事。”老板娘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小姑娘家的,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定是为了男人。”叶香凝面色微红,否认道:“没有的事,您别误会。”
老板娘腰肢款摆, 笑着去招揽客人,“我误不误会不要紧, 重要的是你别把自己也给哄了去。”叶香凝则在听到那话之后怔住了。这日傍晚天忽地阴了下来,不多时便飘起鹅毛大雪来,霎时间天地一片雪白。叶香凝住的地方是老板娘的一间小院,位于酒楼后街,不甚大,却什么都有。老板娘住在别处的宅子,那里先前一直空着,怜惜她孤身一人,便借给了她住。忙时过后,外面仍在飘雪,叶香凝轻轻叹了口气,这么大的雪,待融雪时定会十分寒冷。她带的衣裳不多,厚实冬衣更少,如今最怕寒冷的日子。在酒楼里还好,烧着炉子,人也多,并不觉得多冷,但回到住的地方后,便觉屋里冷飕飕的,睡觉时床榻冰凉,放了几个汤婆子也不顶用。她手上足上都生了几个冻疮。自小娇生惯养的小姐何时吃过这种苦?累到抬不起手,夜深人静冻得睡不着时,叶香凝也曾生出悔意——当初若不逃婚,自己何需受这种罪?柳哥哥生得相貌堂堂人又温和,待她极好,嫁给他自己仍然可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不必忍冻受累,艰辛讨生活。冻疮发作时,她也曾生出退缩之意,回家去找哥哥,跟他哭着认错,被骂一顿后,她仍然可以继续做叶府的大小姐。只是,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人生就这样被摆布。她想看到另一种可能。雪仍在下着,丝毫未小。叶香凝紧了紧风帽,冒雪朝住处走去。寒风呼啸,雪花飞舞,眼睛被吹得睁不开,她抬手遮脸前行,却在走到拐弯的小巷时,蓦地被突然横出的人给拦住。叶香凝惊呼出声,身子往后跌了一跤,头顶传来一声狞笑:“小美人儿,黑灯瞎火的,你一个人回家多寂寞,不如叫哥哥我陪陪你,如何?”叶香凝惊惶地看着来人,流里流气,是常在街上游荡的醉鬼流氓。她强稳住心神,见他手脚虚浮、眼神涣散,悄悄摸起地上的一块石头,趁那人不注意时,猛地掷了出去!可她忙累了一日,手上无力不说,且失了准头,那石块落了空,砸在了墙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哟,还是个脾性大的。”那醉鬼桀桀笑着俯身,一双脏手探上叶香凝的脸……蓦地他抱头痛呼,一道鲜血自额头淋漓而下。叶香凝心口狂跳手足发软,惊疑不定地看向他身后——漫天飞雪中,一人一骑耸立如松,离得甚远,戴着风帽,看不清模样,却能看出是个穿着武官盔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