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便也不好多问,寒暄几句便走了。傍晚时,院门被人推开,大娘拎着一床被褥走了进来。明月正趁着天光,坐在院中吃饭,她看着大娘,不发一语。“月月……”大娘将被褥放在一旁的长凳上,面露愧色,讪讪道,“这床被子给你盖,如今夜里还冷……你、你别怪你哥,他还小、不懂事……”明月放下碗筷,直视着她,“他比我年长两岁,去年虎子成亲时,他还去闹了半宿的洞房。”她抿紧双唇,声音微颤,“他要是不懂,就不会在夜里摸我。”大娘静默良久,叹了口气,只道:“你心里怪他不妨,就是别记恨大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们开口。”明月点了点头,“大娘慢走。”她感激大伯一家在她绝望时收留了她,但这也不是她接受,无人处总被堂哥骚扰的理由。山里什么都有,只要她勤快些,总归饿不死人。这夜,明月躺在冰凉的床上,听着外面的疾风声,沉沉睡着了。梦里,她看到爹娘在地头歇息说笑,小山赤着脚,满脸兴奋地在河里捉螃蟹。她忍不住扬起唇角,轻轻笑出了声。芦花村依山傍水,春回大地后,靠天吃饭的村里人便忙碌了起来,披星戴月,早出晚归,只为了田里那点子收成。男人们还会进山里打猎,带回来两三只兔子野鸡打打牙祭。明月家里还有几亩薄田,她比任何人都辛勤,身子虽瘦小,却有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松土除草,浇水施肥,种种又累又苦的活儿她都一人揽下。大伯大娘看不过去过来相帮,她看了看不远处立着的堂哥,没有言语。四个人比一个人快得多。忙完了田里,大娘叫她回家吃饭,明月摇了摇头:“我还有些零活儿没做完,改天再跟大娘去。”她手巧,绣花精致不俗,做的荷包、手帕分外好看,在集市上卖得很快,虽赚的不多,但于她而言已然足够。整个春日,明月都忙得脚不沾地,田里家里两头跑,有时得闲了也不歇息,而是背着竹篓进山,捡一些菌菇、草果。她还做了弹弓与弓箭,只是一直没有收获。失望之余,明月还有几分庆幸,她也不知在对着小白兔那双红通通的眼睛时,能不能狠下心来。春天一晃而尽,明月还没来得及看山里五颜六色的花,入目的便已是一片浓绿。
阳光斑驳跳跃,碧绿的,如水波一样流动的树叶,在微风中发出轻微的声响。明月低头看了看身上洗得发白的衣衫,袖口处破损了好几处,裤腿似乎也短了些,她紧了紧肩上的竹篓,打算明日去集市买些布,为自己做两套衣裳。这段时日她攒了一点银两,便将四处漏风的房屋修葺一番,东拼西补,看着委实丑陋,但好歹不漏风雨了。因那场洪灾,家里许多东西都没了,好在娘将衣箱放在柜子上,不至于被水冲走,明月小心地将箱子取下,看着里面一家人的衣裳,不禁又哭了一场。爹娘与弟弟的灵位供在堂前,明月每日都会与他们说许多话,说田里如何忙,说集市上如何热闹,一直无人回应,她的声音便渐渐低了下去。明月成了芦花村一个极为特别的存在。小小年纪骤然失去家人,却又倔强地不与大伯家同住,虽然她仍与大伯家如常往来,但明眼人皆可看出——他们之间定是生了什么嫌隙。村人茶余饭后聚在树下闲聊,有时会说起此事,各种猜测都有,却谁都没个准信儿。“她一个小姑娘家的,能有什么错儿?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不对。”“就是,再说月月这丫头我从小看着长大,脾气一顶一的好,若不是气急了,也不会搬出来住,如此叫大伯家没脸。”有个男人凑过来,神色暧昧,低声道:“你们说,是不是她大伯,欺负了她?”几位妇人啐了他一口,骂道:“该死的黄四,别喝了马尿便来胡吣!话可不能乱说,人家清清白白的小姑娘,怎容你胡乱编排!”黄四被骂得后退两步,嘀咕道:“我也就随便一说,较什么真儿呀。”妇人们嫌他惹厌,狠狠骂了他几句,便拎着小板凳各自散了。不过自那之后,村里人对明月大伯家的态度,便变得微妙起来,多数人对明月更为关心爱护。人多了,当然也不乏有坏心流氓之人。村里有个懒汉叫孙泰,年逾三十,尚未娶亲,原因无他,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没有哪户人家愿意将女儿许配给他。从前还有爹娘可以啃,后来爹娘被依次气死病死,他没得依靠了,便破罐子破摔,愈发过了,偷鸡摸狗,调戏妇人,惹得人憎狗厌。有一回孙泰又戏弄村里的一个小姑娘,把人吓得呆住,回家后便一病不起。那姑娘的兄长得知后,拎着大棒便打上门来,将他狠狠痛打了一顿,直教孙泰在破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吃喝拉撒无人问津,身上都生满了烂疮。明月隐隐约约听人说过,他被打得不能人道了。虽不甚懂,但她猜测,这应当是伤得很重罢?这天夜里,明月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在撬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