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高贵的美人难得被殷九弱弄成破布娃娃一样凌乱虚弱。殷九弱觉得浑身发热的感觉稍稍有一点缓解,身体却非常酸软。她躺会淡金色的羽毛枕头上,嘟嘟囔囔地说:想喝水,要甜甜的那种。扶清心口微动,这还是殷九弱这么久以来头一次在她面前说想要甜的东西。她强忍着心绪起伏,勉强给自己披上一件被撕得破破烂烂的雪色里衣遮掩,起身想给殷九弱做一碗微甜的果饮。月色如银霜照进,女人这般温柔乖巧,是无人能够揣测到的浓烈程度。殷九弱本来平躺着休息,鼻尖闻到清甜气息。忽然生出几分疑惑,自己还在梦里吗?怎么会看见扶清?刚才的黑暗中,竟然是这个女人的呼吸使她觉得心安。她顿时伸手拽住披衣离开的女人,嗓音带着病中的沙哑,你是你是,扶清?看见殷九弱睁开一双迷茫漂亮的桃花眼,皱眉看着自己,扶清忽然不知从哪儿生出的勇气,低低地问道:小九,让我照顾你,就这一夜好不好?浅金色的帐幔被夜风撩动,挡住了扶清的脸。透过轻薄的纱,殷九弱迷迷糊糊中只能看见一双清澈如水的绯色瞳子,那双眼瞳似乎因为哭多了,眸光流转若秋水粼粼,几分无可言喻的媚惑感,令人心动失魂。扶清不安地绞动面前的帷幔,忽然有些后悔自己这么冲动地过来照顾殷九弱。可能在暗处陪着殷九弱,趁着无人之时,再近前去,当殷九弱快醒来的时候便立刻离开。而不是这么贪心地贴近感受对方的体温。那神魂锁链,锁来锁去也不知道到底锁住了什么锁得住身体,也锁不住心。扶清垂眸自嘲一笑,笑自己自欺欺人罢了留在殷九弱身边,就是为了与她再靠近一些。只不过她应该变成小猫或者狐狸比较好,既能让殷九弱顺心一些,又能让她时刻照顾到殷九弱。要想完全地克制住自己好难,前几日她不过是眼睁睁看着殷九弱与岁歌共上灵舟,在凡世买一碗冰雪酥酪,便为这一幕幕辗转思量。可她是个罪人,做一件事无论怎样都是错的。这一生,错得多对得少,大错铸成,再难忘记。夜深寒重,殷九弱勉强清醒几分,又被镂空木窗吹进来的阵阵寒意弄得更加昏沉。你照顾一夜我头疼。扶清上前一步想要替殷九弱把把脉,又担心被直接拒绝,素白玉手悬在半空进退两难,踌躇不已。
我先去给你端来甜汤,女人软着声音哄道,不知道殷九弱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下一刻,倒是殷九弱先躺回床榻间,闭着眼小狗一样哼唧半天。好黑,看不清。天光与烛影交织,她感觉浑身乏力,修炼上古魔尊传承的身体隐隐作痛。她神思仍然处在混沌之中,意识一会儿落在前两日看到的三钱银子上,梧桐树盖翠绿得发亮,牛皮纸的折痕硬得几乎掰不开。那老铜钱的样式一模一样,想来是几百年前便一直埋在那儿的。一会儿,殷九弱的意识又被困在沧澜宗鹤雪峰的大红婚房里,那里有终年不化的大雪,还有凌厉如风的炽霜剑。剑尖仅仅刺破心脏的痛,倒比今日吸收传承秘法刻印骨髓更痛。执剑的女人有一双剔透清冷的凤眼,有颜色愈浓的血珠从女人的心口顺着冷白腕骨而落。她听见女人哀伤而虔诚地说:我不会走。惟愿我能永远在你身后。小九,你可骗我、欺我、厌我,只要不弃我。梦境里她有些惶然地退后,不明白为何凄婉哀伤的人变成了扶清,这梦做得也太不真实了吧?可她好似真的看清扶清的血和泪,令人更加惶惑。大红烛光燃尽,殷九弱只觉得眼前昏黑冰冷,像一层水膜贴住口鼻,黑暗令人无法呼吸。发烧时高热带来副作用在这一刻尽显,四肢因为疼痛而时不时生出惊厥感,脑子里全是光怪陆离又可怖的回忆。好黑,扶清好黑。殷九弱用力睁开了一瞬的眼睛,本能靠近黑夜里的点点光尘。却不想那是属于扶清的血液,刚触上去时微温,很快冰冷刺骨消失于无形。神血蜿蜒流出,力量溃败,变成陆离光尘逸散世间。恰好为殷九弱驱散了黑暗。小九,不怕,我陪着你,为你点灯。扶清轻轻搂着殷九弱,察觉到对方眼角的湿润,心底更是一片凄清。因为女人毫无顾忌的动作撕扯到了鞭伤,鲜血流得愈多,她身侧的莹尘愈亮。仿佛温暖剔透的光色将殷九弱包裹其中,点亮黑暗。有光?殷九弱断断续续看见温和晶莹的光尘萦绕四周,耳边温柔的声音和气息莫名抚平了心底的不安。有光,会一直有,女人俯身而下,像是怕惊扰到对方一般压低音量,还想要再亮一点吗?嗯,殷九弱听得模糊,只下意识地嗯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