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就是吗?殷九弱看着风起的背影,低声发问,从你不忍见我饿死,给我一碗热粥的时候。是,风起不想回答,但她清楚让殷九弱知道全部真相的痛苦,能增加大阵力量,那是尊上亲自熬的粥,让我端给你。还以为至少有朋友,殷九弱木然地扯扯嘴角。是这份情从来就不存在,还是说人类善变,情义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师徒情义是假,朋友之情是假,缠绵情爱更是假。或许她可以忍受自己一无所有,永世孑然一身、流离辗转。但她无法忍受背叛欺骗,那是比自己放弃自己还难过的事情。可事实不容她能否忍受,事实就是事实,那么冰冷那么威严地存在着。殷九弱抬头望天,今日的扶清真美,一眼万年的人间惊鸿。女人似云的发在风中翩跹摇曳,她悲天悯人,她目中无物,她红唇染血。而她全身泣血,仿佛罪无可恕。许多年后,她又变成了孤独无依的弃子,这个世界她没有可相信可依恋的人,因为所有人都背叛了她。什么朋友什么义气,什么师徒什么爱恋,她们都是为了骗她,不惜用上最美的谎言。是自己太傻,太渴望温暖,才会相信谎言,相信重复千遍的谎言。只因为谎言太美好,就算心里明白,也依然满心欢喜。冲忧师姐,请退后,今日不容许任何差错。风起看着这个自己满心爱恋的人,语气斩钉截铁。风起,入门时,我们便立过誓,绝不残害同门,冲忧目光澄澈坚定,九弱是我师妹,我怎能袖手旁观。师姐,尊上不会让九弱死的。风起眉睫下落,笃定地对冲忧说,你放心好了。冲忧却仰天长笑:你们以为九弱现在的样子,和死还有差别吗?谈话间,天际浓云席卷,剑光闪烁,冲忧拿剑指着风起,二人几乎战在了一处。那朵漆黑的云雾已经比开始弱了许多,趁着无人注意时,分神来到殷九弱耳旁,低声呢喃。她骗了你,全为你的心尖血,你我本是同根生,为何不挣脱束缚,报仇雪恨?心尖血?是啊,你是上好的材料,来我教你怎么挣脱束缚见状,扶清化剑为气,一剑刺了过来,将那似黑雾斩断。沧澜宗掌门大喝一声:魔气已是强弩之末,风起,将大阵彻底开启。是,师父,风起一剑将冲忧囚于无形屏障内。风起师妹,我竟不知你修为高深至此,冲忧同样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只道自己经此欺骗便已心痛如绞,换做九弱又是何等撕心裂肺。风起心无旁骛地将大阵彻底开启,一时之间殷九弱心脏处的伤口裂得更大,浓稠的黑色血液将大阵的每一处符号灌满。皓月当空,月波清霁,殷九弱承受不住痛楚,几乎要从盘龙柱上栽倒。却被柱上放血的钩刺挂住,血流如注。
而扶清送她的玉珏,也从怀里掉了出来,美丽的翡色染了猩红。玉珏本无情,是人偏要倾注情感。冲忧看见这一幕,不顾受伤也要冲破屏障来救殷九弱。却被掌门反手一道剑气,重伤晕死在屏障中。师姐!殷九弱目眦欲裂,不敢相信掌门会对冲忧师姐动手。她拼命嘶吼着,想要挣脱束缚,但盘龙柱却将她死死钉在原地。上古大阵也因为这最后的痛楚,爆发出无可匹敌的威力。金色的阵光护体在扶清身侧,女人身若残影,翩若惊鸿般追上想要逃跑的魔气。饮尽心尖血的炽霜剑,与道心稳固、宽宥博爱的长梵道尊,人剑合一,一剑破邪。一时之间,魔气尽消,压在仙门弟子身上的压力散去。众人如劫后余生般仰望半空中仙姿玉貌、威不可测的女人,心中景仰之情满溢。殷九弱环视四周,所有人都在为消除魔气而欢呼,盘龙柱见她已经失去效用,钩刺收回,任由她软倒在血地里。原来灵乳羹真能护住心脉,让她血都快流干了,还能活着。沈沧离急匆匆地御剑飞向扶清,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似乎二人好事将近。风起站在一旁,低声对殷九弱说了句抱歉,转而跑去抱起冲忧,渐渐走远。原来不止她和扶清的情爱是假,就连她与风起的友谊也是扶清一手安排。十几年虚妄,到头来一切皆为虚情假意,连一丝真心也无。殷九弱不明白,明明自己求得不多,只想留住一时一刻,可为什么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不求不朽,不求钟爱,不求永生永世。都是骗人的。往日她怕这是一场梦。现在不用怕了,这的确不是梦。是一场骗局,她是被骗得团团转的棋子。最深的梦魇便是扶清对她的好。对她好,只是为了让她知道真相时,更绝望更悲戚一些。所有的好如毒药。就因为她是他们口中的天生孽物,就该有此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