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极具特色的那双凤眼明明正专注地看着她,内里却突兀地浮起一抹迷茫之色。他好似被面前这位言行举止和过往截然不同的少女搞得有点懵,一贯从容恣意的脸上出现了空白的呆滞。
覃与还是很吃反差萌的,于是她笑着又问了一遍:“这些时日,你终于想通了?”
慕遥陡然回过神来,他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因为覃与失神而生出羞恼的情绪,就险些被她这句话中透出的轻慢冲昏了头脑。好在来时他就已经多次做过心理建设,这会儿也强制掐住了几乎要宣泄出口的情绪。
他垂下头,顺带也垂下了可能会泄露真实情绪的那双眼,后颈折出瓷白的肌肤,有如被劲风压弯的青竹。几乎不需要任何应答,似这般示弱的姿态已是过往风一般潇洒明媚的少年郎从未流露过的模样了。
“我……”他咬了咬唇,眼睫轻颤着快速掀眼从她面上掠过,又将头低得更甚,“伤,好了吗?”
覃与不得不佩服男主的可塑性,明明心里恨不得将把他逼成如今模样的自己大卸八块,面上还真能拉得下脸来对自己玩这些欲言又止的暧昧游戏。
事实证明他之前那些时日一直蜗居装死,只不过是还没被逼至绝境所以才敢拿捏着原主过往的情谊以为她这个新来的覃与会率先低头,给他台阶下。看来,自告奋勇搬去和男主同住的霜玦这几日还真是捏到了男主的痛处,而商槐语这个靶子,还真是意料之中的好用。
只不过,以家族为理由自我说服的慕遥或许还没意识到自己为什么偏偏是在得知商槐语的存在后才下定决心站出来。究竟是因为如今穷途末路的他所能倚仗的翻身资本全系于覃与一身,还是他不能接受从始至终都将他奉作心头明月、自过去到如今都未曾动摇改变过半分的覃与当真要另爱他人,进而抹消掉了心里那唯一一处还鲜明记录着过往风光的自己。
家族倾覆、被贬奴籍、流落青楼……这一系列变故让他还来不及对原主又一次急切热情的倒贴做出和从前不同的表现,因而也让他模糊了太多来不及、或者说是下意识不敢去细想的东西。
风陵城中当真只有一个覃与能够救他出囹圄吗?怎么可能?慕家祖籍在此,耕耘百年,比如今的大商王朝历史还要悠久。虽说明面上没有敢公然跳出来反对帝王裁决、为慕家喊冤的,但背地里能帮慕遥的不在少数。他为什么没有求助那些慕家故交呢?
若说是迫于颜面自尊,能有什么比讨好过去自己不屑一顾的覃与更加叫他难堪的事呢?
若说是害怕被别有用心之人拿住把柄上告朝廷惹来更大的祸患,这也不符合从始至终贯穿了慕遥整个剧情线要为家族平反的执念,更何况,连试都没试就放弃绝不是慕遥的作风。剧情后期,他能快速晋升除了依靠自己的心智谋算外,还有来自于这群慕家故交的助力。他当然会寻求帮助,但不是现在,为什么呢?
因为这时候的他,虽然抱有强烈的动机,但接连遭遇的打击让他没有一个可以实施行动的稳定身心。
一夕之间从云端坠落泥沼,这种打击哪怕是官场浮沉半辈子的慕家家主都承受不住的,更何况是自小被宠溺着长大的天之骄子慕遥呢?
无论是出于男性的自尊,不愿意让心上人见到自己此时的凄惨落魄,还是害怕见面后没经受住考验的人性,他都是不敢在宋玉致面前露面的,就连自己被押送回风陵城一事他都不敢透露出半点消息。
他可以在功成名就、尘埃落定后抱着宋玉致风轻云淡地说起这段最让自己不堪的过往,也可以在得到对方一个温柔的抚慰后像孩子一样痛哭出声,但他绝不会允许心上人真正见到他真实落魄的一面。
于是,工具人女配登场了。
哪怕是面对如今身份低贱到尘埃里的慕遥,她仍旧像过往一样跪在地上将他高高捧起。她明明可以凭借身份指挥他做各种讨她欢心的事,但她没有。她也大可以将他赎回府去,拿捏着他的奴籍和他细水长流地培养感情,但她也没有。
她不仅和前来劝说的父母大吵一架,还花光了自己的积蓄买下了他,甚至跪在覃父面前苦苦哀求他动用关系为他升籍。非但如此,她还与他定下“君子协定”,允诺成婚后绝不强迫他履行一应夫君之责——这是何等感天动地的大冤种精神啊!若非她此刻就是这个大冤种女配,她简直要出钱请人给她写一首赞歌。
而被原主找上门的慕遥呢?这短短几个月内他经受了太多轻视鄙夷的目光与话语,他在潇湘楼里不服管教地反抗,与其说是自持过往身份的负隅顽抗,不如说是没能最大程度换取利益的不甘,但原主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僵持。
她一如既往的狂热与痴迷让慕遥潜意识觉得安心,那座衔接着他前面十七年幸福人生的桥仍完好无损地架在她眼里,透过她的一举一动,他能清晰地看到过往的气派与风光,只有这样,他才能真实地明白过往种种都不是幻梦。唯有在面对她,面对那双不减热情的双眼时,他还是从前那个高高在上、明媚快活的慕家小郎。
他的潜意识替他选出了最适合他调整心态的地方,那就是覃与身边。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