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一场大雨,后园的竹笋纷纷破土而出。柳寂在厨房做午饭,雪宝拿铲子到后面挖笋。雨后不光竹笋长得快,蘑菇、地耳等喜湿的菌类也长势迅速。郊外的农人天不亮就去采摘,背进城里或摆摊、或走街串巷叫卖。雪宝蹲在园子里远远就听见声音,扔下铲子捂住没头发的鬓角,从后园的角门出去到巷子里,果然眺见两叁个人结伴做买卖。于是跑回家,扒在厨房门上气喘吁吁地对柳寂说:“巷子里有人在卖菌子,爹爹要去看看吗?”雪宝很喜欢吃地耳馅儿的包子,每每遇上卖山货菌菇的,柳寂都要问人家有无地耳卖。他闻言解下围裙往外走,笑道:“爹爹这就去。”所幸那几个农人手上真有。农人生活辛苦不易,柳寂随手将他们所有的货,不拘什么菌子地耳,甚至自家园子里都吃不完的竹笋皆买下,惹得他们频频感谢。这些食材不怕放坏,可以晾干了存起来慢慢吃。既帮助了农人,也方便自家的饮食。狗男人无论如何荒唐无德,也总有士大夫那点兼济天下、以苍生为己任的情怀。地耳不大好清洗,柳寂只洗出来够做一顿饭的,就要回厨房。他看着绣花鞋底沾泥、裙摆沾水的雪宝说:“回房换身衣服,准备吃饭。”“哦,好。”雪宝蹲在井边不愿起身,非要帮爹爹干活,拣出地耳里面的草叶和不干净的东西,打水反复淘洗。柳寂弯腰将白嫩的小手自水盆捞出,强拉她起来,语气不善:“不听话?”“听的。”雪宝乖乖巧巧回答,低眉顺眼小声辩驳:“可、可是我也想给爹爹帮忙。”“不需要你做这些。”他冷脸舀起两瓢水冲洗雪宝的手,掏出手帕擦干。雪宝还想说些什么,看到他板起的脸孔,一个字也不敢出口了。没有提前发面,做不了包子,柳寂烫面做了地耳馅的蒸饺,却只肯给雪宝吃小小的叁个。雪宝吃完后意犹未尽,又不敢向爹爹张嘴要,就眼巴巴地望着蒸屉。柳寂干脆将蒸屉放到她看不见的地方,免得小家伙惦记。端上之前做好的碳炙羊排和清炒虾仁,怕羊肉油腻,还准备了一碟拌鲜笋。雪宝略有些宫寒,行经时偶尔腹痛,不宜过多食用地耳。在保养身体方面,柳寂从不惯着她,哪怕她非常喜欢的,也不许多吃。吃不到喜欢的,雪宝又成平常那样,捏着筷子慢慢吞吞,吃得又少又慢。她自小就这样,吃东西斯文娇气。柳寂苦练厨艺,就是为了做得好吃些,哄宝贝多吃一点。看她这般不免十分担心,大手捏住细瘦的胳膊暗自叹息,默默备好点心给她加餐。饭后不多时,鸢儿来看雪宝,拎着只不大的竹笼。“雪宝,你身体怎么样了?”“已经没事了。”雪宝侧身捂着鬓角。鸢儿凑近狐疑看她,瞅见没被手遮住的光秃地方。“让我看看。”拿开雪宝的手,看到只是剃掉了一小块头发,头皮并没有灼伤,鸢儿才放心。顾虑到雪宝先前遮掩的动作,怕她很在意,于是安慰说:“只是没了一点头发而已,不要紧,很快就会长好的。”“爹爹也这样说的。”雪宝点头,看向鸢儿手里的竹笼,“这是什么?”鸢儿将竹笼提到她眼前,笑着晃了晃,“你看呢。”一只雪白的小兔子正在竹笼里吃菜叶,被鸢儿这样一晃,吓得呆住顿了顿,然后若无其事继续啃菜叶。“兔子!”雪宝眼睛一亮,问她:“这是哪儿来的呀?”“人家送的。”鸢儿面带娇羞,“可爱吧?是不是很像你?我给它取名叫雪团儿,还有只灰色的灰团儿,我留下自己养,雪团儿给你。”“可爱。”但是至于说像她,雪宝不大认同。雪宝和鸢儿到园子里摘菜叶喂雪团儿,心里对给鸢儿送兔子的人很好奇。两人玩了一会儿鸢儿就要回家了,雪宝拦住她。将自己挖的竹笋取出来,腾出小竹篓,装了许多爹爹中午才买的菌菇进去。又背竹篓去厨房,装了一大块生羊肉,还把爹爹中午做的碳炙羊排放了一盆进去。才把竹篓递给鸢儿,让她背好,“羊排是爹爹中午才做的,可好吃了。”
竹篓里结结实实大半筐,鸢儿推辞道:“柳先生做的羊排我带一点回家就行了,不然东西太多,我背不动。”“才这么一点,怎么就背不动啦?”雪宝找来一块干净的布盖住竹篓,“昨天嬢嬢来的时候带的东西才叫多呢,你力气这么小,怎么帮嬢嬢干活?”鸢儿“噗嗤”笑出声,不再推辞,牵着雪宝的手说:“那我先回家了,过两天再来看你。”“还有雪团儿。”“对,看你,和雪团儿,哈哈哈哈。”送走鸢儿,雪宝到书房找爹爹,他正在写文章。一篇《濯雪堂记》近乎一气呵成,雪宝进去的时候已至篇末,她走近细看。他为人冷僻放诞、褊躁孤傲,诗文风格却并不如此。其文章古朴率真而不失潇洒清丽,诗更是秉承“温柔敦厚”的诗教,章法严密。柳寂将写好的文章交给雪宝,使唤宝贝帮他抄录一份,自己取信笺要写信给陈宾。信只写了个开头,就遭人敲门打断。一名花甲上下年岁、须发斑驳的老者,携带几个下人而来,备着厚礼。“请问,这里可是河东柳孤言、柳先生家?”老者站在大门口问道。柳寂掀帘出门,立在阶上问道:“有何贵干?”“想必您就是柳先生了。”那老者也不恼,笑呵呵走上前,递上一道请柬,“我家小姐素来仰慕先生的学问诗文,欲请先生到府上做老师,教导传授一番。”本来认真抄录文章的雪宝听到有女孩儿想请爹爹做先生,很着急地扔下笔,躲到门后偷听。柳寂皱眉,冷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