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声音冷冷,“否则便是祸从口出,落得与我阿兄一样的下场。”
李隆基面上揶揄冷笑微微一滞。
安乐收回视线, 不再理会李隆基。
抬脚绕过挡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径直走进太平公主府。
李隆基眯了眯眼。
“三郎, 那个稳婆?”
自家主子与安乐不欢而散, 亲卫拱手请示。
“既然她不需要,那咱们还留着稳婆做什么?”
李隆基轻嗤一笑, 不甚在意,“打发了。”
安乐入府,侍女引着安乐来到内院,殷勤奉上茶水, “八娘,您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公主此时正在会客, 等她忙完了,便会来见您。”
“有劳姐姐。”
安乐胡乱饮了一口茶,便把茶盏放在小几上。
——此时的她, 着实没心情品茶。
半刻钟后, 太平公主扶着小侍女的, 慢腾腾走进花厅,“裹儿今日怎有心情来看姑母了?”
“自然是想姑母了。”
安乐勉强笑了一下,上前挽住太平公主的胳膊,一副亲亲热热的模样,“几日不见,姑母越发风华无双了。”
“到底是姑丈好福气,能得姑母这样的妻子。”
太平公主忍俊不禁,扶着安乐的手,仪态万千坐在主位上,“你这性子来说恭维话,到底是难为你了。”
安乐眼皮微抬,对上太平公主妩媚凤目。
那双眼睛与她祖母极像,但祖母更为凌厉迫人,而姑母却是妩媚多情,像是一汪春水盈在眼睛里,让人不知不觉便能陷进去。
事实上,姑母也的确比祖母柔和得多。
武家人疯狂攻击四叔的那段时间,是姑母从中周旋,护住了四叔与四叔的孩子们。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安乐松开太平公主的胳膊,一撩衣裙,转身跪在太平公主面前,“姑母,求求你救救阿兄与表兄!”
“阿姐即将临盆,她受不住这样的噩耗。”
“重润与延基糊涂,圣人岂是他们能妄议的?”
太平公主轻摇团扇,平静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儿,“如今他们遭此大祸,是他们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安乐深吸一口气,“是,阿兄有罪,但罪不至死。”
“求姑母看在我阿姐即将生产的面子上,救救我阿兄。”
“即将生产?”
太平公主懒懒挑眉。
像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她轻轻笑了一下,“我可以救你阿姐。”
安乐心中一喜,“姑母的意思是——”
“我当年生产也是凶险异常。”
太平公主放下团扇,轻啜一口茶,“幸得一稳婆有些本事,才让我化险为夷,母子平安。”
安乐脸色微微一变,“姑母!我阿兄——”
“裹儿,重润延基糊涂,难道你也糊涂么?”
太平公主搁下茶盏,淡淡打断安乐的话,“重润延基死了,才能保你阿耶阿娘乃至武家人的平安。”
“是要阿兄还是要阿耶阿娘,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太平公主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起伏。
然而安乐却被这句话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她是阿娘在流放路上生下来的女郎,那时候的阿耶连件像样的襁褓都找不到,只得脱了自己的衣服包裹着小小的她,于是她的乳名又叫裹儿。
裹儿,裹儿。
她就这样被阿耶的衣服裹着,与阿耶阿娘一起到了流放之地,房州。
房州远在千里之外,环境恶劣且艰难。
古往今来,娇生惯养的官宦之后死在流放之地的不计其数,巨大的生活差异让官宦之后接受不了这种落差,不是郁郁而终,便是吃不了苦而选择自裁。
但阿爷阿娘却活下来了。
不仅活了下来,还将她养得很好,她在房州野蛮生长,骄纵任性,哪怕生活环境一团糟,她依旧被阿爷阿娘养得热烈而张扬。
她不知道宫廷斗争是什么,那样的事情离她太远太远。
也因为没有享受过优越的宫廷生活,所以她无法比较,所以她觉得流放之地苦虽苦了点,但全家人都在一起,热热闹闹过日子。
如果阿耶不会时不时情绪崩溃,掩面大哭一场的话,她甚至还会觉得流放之地的日子并不差。
直到她与阿耶阿娘被祖母接回洛阳。
直到她看到了洛阳的繁华,天家皇室的尊荣体面,她才知道自己以前过得究竟是什么,才知道阿耶为何会突然恸哭,甚至会生出自裁的想法。
锦衣玉食金奴玉婢才是天家皇室该有的生活,而不是苦寒荒凉的流放之地。
而勾心斗角生死一线间,也是天家皇室该有的东西,而不是兄友弟恭,和乐融融。
而生杀予夺,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距离,也是天下之主该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