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甚少见韩信吃瘪的样子, 莫说吃瘪了, 连战场上的小小失利几乎都不曾见过,这人天生将才,用兵如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似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人前吃瘪?
尤其是这小子嘴巴毒得很,旁人说一句,他能回三句,对他不敬会被刻薄,对他恭敬也没用,该讽刺讽刺,一句话都不会省。
——那句我竟混到与樊哙这种杀狗的屠夫为伍,气得吕鬚要拔刀。
似这样一个有能力但脾气烂嘴巴臭的一个人,正常人是不可能做到把他噎得说不出话的,但今日不同,他就是被噎到无话可说,冷着一张脸,怎么看怎么憋屈郁闷。
刘邦顿时心情大好。
——该!
你小子也有今日!
“哎哟哟,淮阴侯这是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刘邦啧啧出声。
窗柩旁便是案几与小秤,他直接坐在小秤上在,支着一条腿,吊儿郎当看着压着火不能发的韩信,“淮阴侯的这张利嘴,朕可是没少领教。”
“不止朕,功臣列侯哪个不曾被淮阴侯刻薄过?”
“刻薄还不算,将人骂到灰头土脸羞愤欲死的事情更是层出不穷。”
案几上有点心,他捏起一块扔到自己嘴里,“淮阴侯,你是不知道,你在京中的这几年,弹劾你的奏折能堆多高。”
“恩,比你现在的个头还要高。”
他颇为贴心抬起手,拿手比划了一下奏折高度。
“嫉才妒能,无耻无用。”
韩信不屑一顾,“陛下身边尽是这种小人,怪不得有白登之围,和亲之辱。”
“……”
我可谢谢你提醒我这两件事了!
自讨没趣儿,刘邦收回手。
但他从不是一个遇到挫折便一蹶不振的人,否则也打不下九州天下。
他往嘴里又塞了块点心,压压韩信这句话给他带来的暴击,看了一会儿面前挺立如青竹似的男人,“白登之围和亲之辱又怎样?”
“匈奴现在不一样被我打得服服帖帖,不敢靠近我大汉城池半步?”
“我再怎样,也比你这个淮阴侯强。”
——堂堂兵仙竟然假死之后躲在宫里跟他女儿在一起。
刘邦看乐子的心情又来了,“谁能想到赫赫有名不可一世的淮阴侯不仅没死,还做上了皇太女的男宠。”
“淮阴侯不仅在战事上无往不利,在男女之事也是常人不能及啊。”
韩信的脸顷刻间烧了起来。
只是脸上贴着人皮面具,红色不明显。
鲁元无奈闭眼。
——这句话一时之间不知道究竟在羞辱谁。
吕雉眯了眯眼。
——这个糟老头子越来越不知收敛。
而吕雉心里的老头子不仅越来越不知收敛,甚至还越发放肆,手肘撑在案几上,上半身微微前倾,显然对自己问出的问题十分感兴趣,“说说看,我女儿怎么就眼瞎看上了你?”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韩信不屑,“殿下慧眼识英雄,岂是你能——”
“别扯这些没用的。”
刘邦打断韩信的话,“当年要不是夏侯婴救她,她早就被你害死了。”
“还有。”
刘邦抬手一指,指向吕雉,“她母后也被你害得被项羽抓走,做了几年俘虏。”
“要不是项羽这人有底线,她就再也见不到她母后。”
韩信身体微微一僵,霎时无声。
“这种深仇大恨摆在这儿,你是怎么把她骗到手的?”
刘邦手指敲着案几,打破砂锅问到底,“淮阴侯啊淮阴侯,你骗女人很有一套啊。”
韩信顿时心虚。
他抬头看床榻上的鲁元,想要解释又不知从何开口。
——刘邦之所以会败得这么狼狈,妻离子散丢盔卸甲,的确是拜他所赐。
“殿下。”
韩信有些无措,“这件事的确是我做的。”
“但……”
他张了张嘴,后面的话不知如何说。
——他没办法辩解,更辩无可辩。
而床榻上的鲁元仍是一脸平静的。
她似乎并没有因为刘邦的话受影响,依旧恬淡温柔,静静看着他,像是在等待他的解释。
仿佛只要他解释,她便会相信他是无心之失。
——她就是这么一个容易轻信他人的傻姑娘。
韩信呼吸一紧,六神无主。
“对不起。”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他看到鲁元睫毛颤了颤,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那些她所受的苦难,那些她母后所受的苦难,原来竟真的是他的故意而为。
韩信呼吸一紧,不敢再看鲁元眼睛。
他错开视线,手指攥着衣袖,再一次听到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