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卫生间里的镜子她都不会放过,必须要擦到一尘不染、净如崭新才可。
一丝不苟地打扫完寝室卫生后,沈念星看了一眼时间,七点四十,距离上课还有二十分钟。从寝室区跑到教学区,至少需要十五分的时间,现在出发应该是刚刚好。
但是,她又特备想把寝室人员的被子全部重新叠一遍,叠成豆腐块形状,不然和对门508比起来实在是没有优势,难分伯仲啊。
508是人力资源管理专业的寝室,寝室长也是个争强好胜的人,每次大检查之前都特别的认真负责。最最关键的是,许愿是508的,所以沈念星就觉得自己必须把508干下去才行。
但是她并不是在针对许愿,而是在针对周凡渡,因为在她看来许愿和周凡渡就是一伙的,他们俩荣辱与共,要是让许愿的寝室赢了,就等于让周凡渡赢了。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周凡渡压她一头,哪怕对方仅仅是周凡渡的绯闻女友的寝室的寝室长。
再说了,每学期每个学院都只能出现一个精神文明寝室,她要是不使出点杀手锏,怎么争夺桂冠?
在“可能会迟到”和“叠被子”之间,沈念星犹豫了三秒钟,果断选择了后者。
把被子叠成豆腐块这个技能,还是那个姓贺的男人教给她的。并且他不止教给了她这些,还教会了她搏击与散打,让学校里面那些喊她“可怜虫”、欺负她是个没爸的孩子的坏孩子们再也不敢招惹她。
直到十七岁那年,她才知道,那个姓贺的就是她爸。
呵,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得知真相之后的她,指着贺予城的鼻子痛骂了一顿,然后就如同母亲当初一样心如死灰地和他决裂了,并决定从今往后老死不相往来。哪怕很多人都觉得贺予城是个大英雄,但他对得起信仰、对得起那身警服却对不起家,尤其对不起她妈。她无法原谅他。
其实在得知真相之前——也就是高三之前——她的成绩还挺好的,在全年级名列前茅,考上个重点大学根本不是问题,但是贺予城的真实身份却击溃了她对生活的希望,让她觉得自己或许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不然妈妈不会持续痛苦那么多年,更不会摆脱不掉这段荒唐的婚姻。换句话说,如果没有她的话,贺予城不会拖着不离婚,妈妈会重新得到自由,再度变成那个白鸽一般美丽、自由的摄影师,而不是郁郁而终,以自杀的方式结束了自己不幸的一生。
所以,她开始觉得自己的出生就是原罪,开始痛苦,开始变得叛逆,开始吸烟、喝酒、打架、染头发、化妆、穿各种奇装异服,从一个老师家长眼中的标准三好学生变成了一个人见人骂的不良少女。
说真的,她可能真的有点儿贺予城的铁腕基因在身上,再加上她确实有点学搏击的天赋,所以仅用了短短半个学期的时间就混成了整个高中的大姐大,就连隔壁职高的小混混们见了她也得毕恭毕敬地喊一声“沈姐”。
但这种叛逆的、被人吹捧着的虚荣心也仅仅能够支撑起她一时的崩溃心理,却无法真正的令她变得强大,更无法使她遗忘痛苦。于是,在寒冬的某个深夜,她站在了水库的大坝边沿上。
大坝很高,枯水期的水面结了一层厚重坚实的冰,从坝上跳下去,必定会摔个粉身碎骨头破血流。
她故意选在了这个地方,想让自己的死亡变得惨烈一些,想给贺予城留下一副血肉模糊的尸体。只要她一想到贺予城看到她的尸体后的痛不欲生的反应,她就觉得痛快,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她就是要让贺予城后悔!
但她最后却没有从大坝上跳下去,因为周凡渡找到了她。
她大年三十的晚上夜不归宿,全家人都在找她,就连周凡渡的爸妈都在帮忙找她,但最后只有周凡渡一个人找到了她。
她本以为他肯定是来劝她回家的,但谁知道,他来到之后,并没有说一句话,而是和她一起站在了大坝的边沿,一言不发地陪着她。从旧年的深夜陪到了新年的清晨。
她记得自己那个时候染了一头雾蓝色的头发,还烫了波浪卷,并且脸上还画着大浓妆,眼线粗的像是在眼皮上贴了一弯黑色的月亮,口红的颜色更是一言难尽,深沉的紫红色,像是中了毒。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亮了她浓墨重彩又被寒风吹僵了的脸庞时,周凡渡突然对她说了句:“新、年、快乐。”
他的嗓音有些发颤、有些生硬、迟钝,是被冻僵了。
她看了他一眼,用同样僵硬的、迟钝的声音问他:“你、来、干什、么?”
周凡渡反问她:“你、为什么、不跳了?”
她:“……”
什么意思?想看我跳?那我偏不要如你的意!
“关你、屁事。”她相当傲慢又敌对地回了句。
周凡渡说:“不跳、就下来吧,明天还能、看太阳。”
她沉默了,垂眸望着脚下的、距离遥远的坚硬冰层,有些畏惧,又有些不甘心,意难平。
周凡渡